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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眼镜做个人②（第2页）

“真好。”

那人的眉眼太过温阔舒朗，像一把尽情撒落的阳光，照得佐伯心里一片亮堂。

那以后，佐伯克哉没事时便常去中野的宠物店。像他这样极度内敛被动的人，以前很少会主动去接触别人，在佐伯看来，那是打扰，也是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中野先生不一样。

明明年纪差不多，中野却是这么沉稳从容，平和镇定，有那么好的个人条件，依然不骄不傲，待人和善。与他相处，他总能体察到佐伯言语中未尽的难处，耐心为其释忧，这些细致的体贴，让敏感的佐伯在他面前感到无比放松舒服。

茫茫都市之中，无可厚非的，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与肩负的责任而奔走。因此，有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够这般体谅你的艰苦与无力，这对自幼缺乏他人关怀的佐伯来说极为重要。

佐伯微笑地看着正用磨牙棒逗小奶狗的男人，那个人眼角带笑，一双手清白有劲，骨节分明，像雕塑家精选的男性手模一样，好看得无可挑剔。

如果能成为中野先生这样的人就好了

不，这当然不是说物质基础这些太过现实与利益的东西。佐伯向往的，是那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镇定气派，与那人只言片语中可以被窥见的极深阅历。

有能力，又懂得同理心。佐伯所仰慕与想成为的，是这样一个成熟知世而不世故的人。

好希望能和他一样呐。佐伯克哉每日醒来，如此想着，擦擦惺忪的睡眼，竭力用认真努力态度武装自己，再出门面对世界。

并不是只要抱着认真的态度就能把任何事做好。

社会中有太多复杂因素决定着事情的成败，比较坎坷的是，佐伯克哉恰好属于运气不好的那一类，老是遇到对他不利的情况。

销售是个尤其艰难的工作，像佐伯克哉这样的销售员必须要挨家挨户地去亲自联系店面，为每一笔可能成就的订单反复与负责人沟通。成功率如何尚且不提，光是那些过程中遭遇的冷眼与挫折，就足够一次次打击一个易碎而不自信的心灵。

不是所有心事都能够告诉那位心善的店主。佐伯克哉既自卑自疑，又非常自尊。迈过当下这道难关之前，他不打算再去宠物店。

难道要向那个人坦露自己的所有脆弱，祈求慰藉与垂怜吗。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佐伯克哉万分抵触。

佐伯近来所遭遇的挫折完完全全落入有心之人眼中。

又是忙忙碌碌四处奔波而毫无收获的一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佐伯克哉心情十分低落。

无意义的工作大量消耗个人的精力与体力，明明都已经这么全力以赴了，偏偏近来事业还毫无起色，就像四周堵着一面透明的墙，让你看见那么多可能性，却不让你去接触。

得不到回应的工作，不算乐观的薪酬，无法被实现和满足的个人价值。佐伯克哉就像许许多多生活在都市丛林中茫然无措的蚂蚁一样，不断地怀疑着自己。

就在这样一个难熬的夜晚，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佐伯面前。

第一次尝试那副眼镜，就让佐伯克哉找到了所向披靡的感觉。不管幸运道具之说是否为真，戴上它的确让佐伯克哉快破解了多日以来的困境。

积蓄长时的郁结之气一次性抒干净，佐伯克哉神清气爽，回到住所，他松开领带正要去洗漱，忽然看到门后挂着的一个物件。

佐伯克哉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那是一把伞。某天惊雨，当时已经略晚了，而他正在店主的宠物店中，还没有回家。正愁的时候，那人给他递来这个。

那段时间，佐伯克哉正遇到新的阶槛。

拿到伞之后，他想着，快点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他就去还给店主。可没想到，一连不顺利竟然持续了那么久。佐伯克哉每日面对那把伞，就像面对那个人一样感到抬不起头，在家中的每时每刻，他都在极力去忽视伞的存在，仿佛看到它，就是在与那个人对视一般，让他难以自处。

多么可笑的心理活动，镜片下的蓝眼眸色微暗。

佐伯克哉站在门前，静立片刻，忽然把伞摘下，开门外出。

夜色已晚，章珎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好些时间没见的佐伯克哉还会特意过来还东西。该说这人果然过分认真吗。他接过，像往常一样随口问道“要进来喝杯茶吗”

暗淡的夜色遮掩住佐伯克哉脸上玩味的神色，他轻笑道“好啊。”

章珎笑眯眯地看看他，略一点头，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准备泡茶的热水。佐伯克哉慢慢走进来，细细抬头看周围的摆设。

明明是宠物店，空气却这么干净，一丝异味也没有。小动物们乖乖卧在自己的笼中，也都乖顺安静极了。

这里气氛实在很好，怪不得之前佐伯总是一次次过来。

章珎开了待客间的灯，佐伯克哉顺着亮光看去，那男人正在往沸水中添煮茶叶。灯光下，能看见他的睫毛长长地排出一列绒光。

在自己家，又是晚上，他还穿得整整齐齐，衬衫的袖口严谨地遮掩着他桡动脉以下的皮肤。

气度高贵，无懈可击，矜重，规整，他好像永远克制自持，不会慌乱失措。佐伯克哉将他的身影装在瞳孔中，似是欣赏，怀着一些不能诉诸于口的好奇，缓缓走近。

像这样的人，能被人为地制造出破绽吗。

他会哭会失控会惊乱吗。

佐伯克哉走到近前，章珎礼节周全地请他坐下。二人落座后，开始喝茶。

这间宠物店的主人真的很会享受，待客间的桌上摆着许许多多茶罐，根据茶的种类不同，茶罐的材质也不尽相同。瓷器、漆器、木器、陶器，各有各的特殊作用。

中野是个非常大方的人，请人喝茶绝对不吝啬好茶叶。

对饮茶一事，他十分讲究，就是在这里闲坐的时候，佐伯学到了什么茶可以加花、什么茶应该添糖等等琐碎的喝茶细节。

今天的茶比往日所尝过的茶叶微甜，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淘了好叶子。

章珎放下杯子，从桌上的小方盒里拿出一块糖，问道“要不要尝一下”

佐伯克哉略带邪气的神情瞬间散去，喝了这么甜的茶还吃糖，也未免太腻了。他失笑，表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