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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领会,这是在嘲笑她,她不服气地梗起脖子,“大钱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休想哄我!你个贼。”
正有些怒目相对的时刻,听见花信笑嘻嘻的声音飘进来,“谁是贼?”随着打门里进来,欢欢喜喜的面孔,显然也是刚得了月钱的缘故。
迎头看见良恭,那张面皮一红,扭捏着坐到妙真身边,“说谁是贼呢?”
这话两个人对着说没什么,叫第三个听去,到底有伤人的名声体面。妙真不好再说,含混过去,“你耳朵长反了,在我屋里问什么贼?”
说话又埋头在匣子里翻拣一阵,拾了颗二两的碎银递给良恭,“喏,拿这个去买。”
良恭欲要推说多了,偏看见花信冲他使眼色,“叫你拿着就拿着吧,不要多话。你越多话,姑娘越糊涂,她原本就算不清账。”
妙真心下明白是给多了,却不索回,扭头拧了花信一把,“谁算不清帐?我晓得多了。”仰眼望着良恭道:“下剩的是你的赏钱。明日快些回来,我要吃热热的,冷了可就不脆了。”
这厢良恭出去,恰逢白池绕廊而来。两个人时常碰头,却少有言语。白池是府中出了名的“三小姐”,论相貌自然比不过妙真,可论言谈举止,倒像个闺秀。
他避让了一下,白池一双眼睛淡淡把他掠过,倏地又掉回来,“你今日到街上去?”
良恭在外头三教九流阅人无数,心里自然有杆秤。量一量,这白池目中的冷淡与妙真目中的冷淡全不一样。妙真的冷淡有些扭捏作态的嫌疑,她的冷淡却是天生的。
他犯不着得罪她,更犯不着讨好她,只“嗯”了一声,把身子侧向场院中。
白池也不计较他不逢迎的态度,只道:“你到胭脂行里给我捎一盒新上的胭脂来,捎到了我给你钱。”
说完便折身进屋,迎面看见妙真,又看见炕桌上的银钱匣子,便障袂而笑,溜了花信一眼,“你又让人诓了多少钱?”
偏叫花信捉住这一眼,知道她是指桑骂槐,不欲理她,拉下脸来走去倒茶吃。
妙真却是满大无所谓,“他说要把有名号的果子都买一个来,想来也剩不下几个钱。给他做跑腿费,不算什么。”
白池在那头坐下,仰头长叹,“节下了,赏一点散碎是没什么。日子过得真快,过了中秋,天就要冷下来了。”
这一叹,仿佛有意要勾起点别的事情来。妙真一时想不到别处去,顺着话搭腔,“是啊,我过两日也要忙了,少不得要跟着太太到各家去吃席面。最烦这些事,我又不爱听戏,又不爱应酬,只是坐在席上发呆。”
白池“呵呵”笑了两声,倒把花信的肠子勾了勾。她端着茶回身,看白池一眼,转而问妙真:“姑娘,昨日太太叫你去是做什么?”
“鹿瑛来了家书节礼,太太叫我去回信。”
花信将茶盅掩在口鼻处,又向白池瞟一眼,“亲戚里,就只二姑娘来了信和节礼?常州那头呢?”
常州住着妙真的外祖家,姓胡。如今外祖父外祖母早过身去了,是妙真庶出的舅舅当了家。子承父业,做着染坊生意。一并也住着妙真未来的婆家,姓安。这两家的人情往来一向都是一道来的,今年倒怪,谁家的节礼都还未送达。
妙真揪着眉说:“听说今年梅雨大,运河上涨潮,想必是耽搁在路上了。”
“那安家呢?”花信才问出口,就见白池的眼睛里亮了亮。她暗暗一笑,搁下盅来自问自答,“对,安家一向是托舅老爷家的下人送节礼书信的,一定都给耽误在路上了。”
妙真这才醒悟过来,“呀”了一声,“表哥今年要秋闱了吧,我怎么把这椿事给忘了。这可不成,趁着中秋那夜,咱们得摆个香案求表哥高中举人!”
说的这安家“表哥”正是妙真的未婚丈夫,名安阆,与妙真本没有血缘上的干系。是妙真的姨妈嫁了安家,因两年无所出,便替那位安姨父纳了一房小妾,这安阆正是那小妾所生。
她这姨妈也是命苦,第三年好容易怀了一胎,偏偏与那安姨父上山还愿时,夫妻双双不留神跌下山崖。姨妈并腹中骨肉一并摔死了,安姨父侥幸活了下来,只得将这生有子嗣的小妾扶了正。
因此在名分上,妙真得叫安阆一声“表哥”。
那时妙真尚未出生,都是后来听人说的。自她记事起,只看见那安姨父伤心断肠,无心周全家业,好好一个富裕之家竟日渐萎败,致使安阆也在十来岁上失学。
这安阆原要弃学做个小买卖,偏尤老爷体恤连襟之苦,大发善心,见他是个读书的材料,便与安姨父商议着将妙真许给了他,经年资助其学业。
于情于理,安阆受了尤家资助,又定了亲,今年秋闱就该来封书信的。花信计较着,白池绕来绕去的言辞里,可不是有意来打听安阆的消息?
果然说到此节,白池来了精神,扭头向妙真道:“以安大爷的才学,我看必定是要高中的,说不定明年开春,他就趁着拜年的功夫来给老爷报喜了。”
花信冷眼旁观,看见白池腮畔有种异样的荣光,皮肤上生着细细的绒毛,水蜜桃一般鲜艳可爱,甚至能品尝到她身上甜蜜的气息。不知是给这秋高气爽的天气映衬的,还是从她心底里翻涌出来。
花信暗有几分猜测,很有些看不惯,趁机半讥半讽地调侃,“姑娘还没急,你急什么?你想着将来姑娘出阁,你必定是要陪嫁过去的,也就跟着做个‘二奶奶’了,所以十分关心未来当家老爷的前程。”
妙真出阁,少不得花信白池都是要跟着去。将陪嫁丫头收用为屋里人,也是寻常事,曾太太也是如此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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