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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啊呸!&rdo;阿斗猛地吐出一口水,勉力坐直身体,转头四顾,惊魂未定地咳着。&ldo;师父!师父!!&rdo;阿斗哭道。赵云头上被尖锐礁石撞出的伤口已隐约泛白,血液似是流干,英俊的脸苍白得吓人。阿斗全身剧颤,难以置信地摸上赵云肩膀,那里插着一枝箭,是二人落水时,自己死死抓着的救命稻草。箭矢拔出的时候,赵云痛哼一声,又晕了过去。阿斗抹了一把眼泪,撕下衣襟,把赵云肩上箭伤包紧,奋力架着他手臂,咬牙把他背进几块大石遮掩的一小块空地里。他比阿斗高了许多,两只长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水渍,阿斗让赵云背靠一块岩石坐着,方转身揽着他,哭了出来。阿斗再说不清自己是谁,那唯唯诺诺的刘禅,似是与自己前生的灵魂融于一处,唯一感觉到的,便是源自心底深处,刻入骨髓的悲伤。是恐惧,抑或感激?他的鼻梁抵着赵云侧脸,双手紧紧抱着他,生怕这保护神一般的男子,随时会离自己而去。泪水与鼻涕蹭在赵云冰冷、水淋淋的脸上,许久后,赵云动了动,伸出有力的臂膀,反手把阿斗搂在自己怀里。&ldo;你做得很好。&rdo;赵云有气无力道:&ldo;让师父歇会,再带你回家……&rdo;周善铜铃般的双眼布满血丝,闯入他的思想,阿斗惊叫着醒了,却被赵云按住。&ldo;方才还像个大人,怎的又哭?&rdo;赵云之声依旧虚弱,然而阿斗听到这话,便知他精神与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把头伏在赵云身前,湿透的武士服下,依稀可见强健的胸膛与健康的肤色。阿斗微微仰起头,吁了口气。眯起双眼。两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彼此交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赵云会低头吻他,然而他没有。他们在落日余晖下分开,赵云便摇摇晃晃站起。&ldo;南阳郡与江夏郡的交会处。&rdo;赵云声音沙哑,把武士外袍披在阿斗身上,拉起他的手,道:&ldo;我们朝西走。&rdo;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于乱石中,江水拍打石岸,溅起泡沫,赵云额头的血已止住,脸色仍是苍白,察觉到阿斗正在看他,微笑道:&ldo;当年师父抱着你,你只这般大小。&rdo;说毕随手比划了个小包裹模样,又唏嘘道:&ldo;如今伤重,有心背你,却背不动了。&rdo;阿斗眼望西天那抹紫红色的光芒渐黯淡下去,答道:&ldo;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rdo;赵云沉吟片刻,笑道:&ldo;从军师处学的?君已老,又如何?&rdo;阿斗摇了摇头,一笑置之。漫天星斗,蜿蜒长龙般的火把出现在夜空下,那是沿岸搜索二人下落的荆州军,领队的正是姜维。荆州全城戒严,阿斗裹在毛毯中,坐在姜维身后,两名少年一骑,马匹疾奔,穿过长街而剧烈颠簸。阿斗看着道路两旁的军士,忽道:&ldo;伯约,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rdo;军士高举火把,全城彻夜不眠,一个个皆是神情漠然。阿斗又道:&ldo;他们在庆幸,庆幸小主公终于回城,否则守城将领,沿江巡逻队伍,俱逃不脱军师的责罚。&rdo;姜维道;&ldo;还有不平。&rdo;阿斗嗯了一声,缓缓道:&ldo;不平的是,这么一个无能的,到处碰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险些被掳去当人质的废物,竟是荆州城未来的主人;连累师父也以身涉险。&rdo;姜维勒停马匹,阿斗下马,走进军机处,房内灯光昏暗,诸葛亮就着那星油灯,埋头看着手中一封信,兴许是西川前线发来的战报。诸葛亮并不抬头,道:&ldo;千金之体,不坐垂危之堂。你到江边去做何事?&rdo;阿斗闭着眼,微笑答道:&ldo;我到江边去看水鸟儿。&rdo;不待诸葛亮出言,阿斗自言自语道:&ldo;我见一只鸟儿,占了另一只鸟儿的窝,把另一鸟儿全家大小都赶走了,这叫啥来着,请先生赐教。&rdo;诸葛亮吸了口气,抬头蹙眉望向阿斗,道:&ldo;鸠占鹊巢。&rdo;&ldo;嗯。&rdo;阿斗挠了挠头,道:&ldo;就是这话,阿斗一时忘了。&rdo;诸葛亮之手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封军报上,传递的便是庞统朝刘备献计,趁借道之机夺取西川一事,刘备踌躇再三,发回信来,询问诸葛亮之意。诸葛亮问道:&ldo;最近可曾梦见不寻常的物事?&rdo;道家,佛家常有&ldo;天眼开&rdo;&ldo;参悟天机&rdo;之说,刘禅近来表现实在出乎意料,诸葛亮方有此一问,只觉完全看不清面前这曾经呆傻的少年。诸葛亮亦有看走眼的时候?阿斗只静静站着,许久后,点了点头,诸葛亮又道:&ldo;公嗣,睁眼。&rdo;阿斗睁开双眼,他的双目清澈如水,诸葛亮之眸则如深邃暗夜,二人对视良久,这次诸葛亮不再使那魅惑之术,许久后道:&ldo;郡主回东吴去了?&rdo;&ldo;主母&rdo;之称改为&ldo;郡主&rdo;,诸葛亮言下之意,便是已把孙尚香从荆州政权里除了名,更警告阿斗,孙尚香始终代表东吴,与他并非同一阵营的人。阿斗点点头,道:&ldo;姨娘走了,着我回来多谢师父的药汤。&rdo;诸葛亮微笑道:&ldo;你呢?&rdo;阿斗微笑道:&ldo;阿斗自然也多谢师父的药汤。&rdo;师徒二人均是心下了然,孙尚香来自孙家,纵成刘备之妾,荆州集团却是决计不容她为刘家延续香火的,否则他日孙尚香为刘备生的孩子长大,背后又有东吴势力撑腰,难保刘家祸起萧墙,次子与阿斗争那继承人之位。万一孙尚香母子胜了,荆州大权必会被江东逐步蚕食。此计极不光彩,却保证了刘禅的正统地位,阿斗亦知这绝世军师高瞻远瞩,自己不过仗着对历史的了解,才想到这层;孔明却是洞察大局,在一片迷雾中,作好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打算。孙尚香是个可怜人,所以回归东吴是她唯一的出路,否则以诸葛亮之能,怎会只派赵云去追,任由大船离去?&ldo;这短短数月,你竟是长大了不少。&rdo;诸葛亮道,语气中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欣喜与唏嘘。阿斗轻声答道:&ldo;原来杀人便能长大。&rdo;诸葛亮道:&ldo;去睡,睡醒后,你一身血气便消。&rdo;阿斗躬身执师徒之礼告退,走出军机处,秋末冷风吹来,这大半夜里,落江之时的风寒被尽数捂着,姜维迎上前那刻,阿斗咳了几声,只觉天旋地转,全身发烫,便一头栽了下去。青虹宝剑阿斗发起高烧,畏寒哆嗦,虚弱睁眼时,姜维把熬好的药汤喂进自己嘴里,半呛半吞地喝了一碗,阿斗道:&ldo;这里是……&rdo;&ldo;先生的卧房,先生说你内惧虚,外受寒;气血不继,开了方子给你调理。你总在梦里惊叫,满身大汗,喝了便好。&rdo;阿斗点了点头,断断续续道:&ldo;我做噩梦了,我总梦见周善的头……&rdo;姜维叹了口气,和衣上榻,从背后搂住了阿斗,二人安静依在一处,阿斗昏昏沉沉合上眼,便又入睡。这一病,便是病了月余。诸葛亮不仅精通术数军政,更擅药理,开出的安魂汤药竟是能解梦魇,亲手杀死周善的噩梦终于逐渐消散,阿斗却只叹自己仅杀一人,便畏惧如此,来日又要如何统领千军万马,收复天下?一刀砍下去,也不是这么简单的,比起杀人不眨眼的武将们,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迷迷糊糊,听见欢笑声此起彼伏,离过年还远着呢,过什么节?阿斗坐起身,见姜维跪在榻上,俯身于窗沿,朝外好奇张望,遂扯了扯他衣袖,问道:&ldo;看啥?&rdo;姜维笑着转过头来,眉飞色舞道:&ldo;赢了!你爹取了西川!全城正庆贺呢!&rdo;阿斗忙下床穿戴整齐,拉着姜维的手朝外奔去,府内冷冷清清,不见一人,料想是都看热闹去了,花园外传来喧闹声,汇成一股欢乐的海洋,在这秋晨笼上了荆州。两名少年安静穿过回廊,听见冷落庭院内,隐约有男子声,阿斗忙躲在柱后,示意姜维暂勿出声。&ldo;玄德大哥令云长留守荆州,军师还有何忧?莫非云长守不住?!如今是我大哥做主,还是军师做主?!&rdo;声若洪钟,传到阿斗与姜维耳中时,二人均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再望出去时,见庭中诸葛亮身前站着数名武将;全身白袍的是赵云,满面通红的定是关羽无疑,关羽身后又站着一名年轻将领,阳刚英气飒爽,身穿银铠,却不知是谁。史书记载关羽身长九尺,果然站于庭院中,直是高了赵云诸葛亮半头,关云长眯着一双丹凤眼,话声中气十足,不怒自威。阿斗一见之下只觉得这武人气势强悍无比,直是压着包括诸葛亮在内的与会者。然而诸葛亮却丝毫不惧,淡然道:&ldo;关将军多虑,西川现势未稳,我荆楚武将一拥入川,未免令川中士族人人自危;孔明留将驻荆,为的是与主公分忧,绝无丝毫小觑关将军之意。&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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