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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卿倒是晓得咪宝把户口拿走了,可她并不清楚咪宝拿户口是做什么用,奇怪之下,便问林森柏是不是亲戚的孩子,林森柏当即摇头否认,“我女儿。要么也不能比我小时候还淘。”咪宝觉得她说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顿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三呼万岁。而徐延卿,由于少时食物缺乏,所以格外对饺子钟情——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大抵要觉得别人也爱。此乃惯性,与她个人素质无关。更何况她自认饺子包得不错,百人吃百人夸,故而断断不想让大金主错过,虽然她还是搞不懂林森柏哪儿弄来个孩子,难道是跟前夫生的?“嗨,这有什么关系,带上孩子一起来!”说着她把老眉一扬,热情豪迈地起身,绕过茶几,一手拉住咪宝,一手拉住林森柏,热络的情绪一经调起,便是百分百入戏,“我会包一种小饺子,跟小孩儿手指头那么大,蛋皮儿的!孩子一准喜欢。”林森柏被人扯着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一面拖沓地走,一面做出最后一次挣扎道:“可我家还有个老的,家里也已经做了饭”咪宝无奈望天,心道你别妄想了,她老人家很固执的,特别是认为自己在做好事的时候。果然,徐延卿搭都不搭那拙劣的借口,一句话,“带上,都带上,有谁带谁!”林森柏忍泪嘟囔,“那有饭能带饭么?”徐延卿仿若听见耳边有蚊子嗡嗡,扭头,睁大眼睛发出个“嗯?”老人一瘦眼眶就不免凹陷,睁圆眼睛就像瞪眼。林森柏总觉得徐延卿要打她,这时便忌猫鼠般将脖子一缩,再不敢发言了,唯有在心里暗暗恨道:此仇不报非君子,您老人家给我等着☆、体会端竹一行,沿路故意拖拉,慢行慢走,总算于这日五点抵达目标小镇。可说是小镇其实已经不再确切,因为之前的小镇早在地震中消失,放眼望去,连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遍地都是碎石瓦砾,视线所及,只有模糊成一片的砖青砖红土黄瓦灰。镇上为数不多的几栋“高楼”业已倒塌,地基被震出地面数尺,阖盘裸露着,别有一番不可思议的视觉冲击效果。镇子很小,似乎没有救援队会想到来这里救灾。而这里的人,似乎也不需要救助。他们已经群策群力地把死去的人掩埋,有些压在瓦砾下暂时没有挖出来的,只能暂时任其腐烂。镇干部正带领着民警和群众在呼救声的指引下挖掘救人,几拨人救几个人,分散又集中,川人喊号子的声音响得九霄震颤,男人都光着膀子,女人也不遗余力——毕竟那大概是仅有的,还能够等待拯救的生命了。阵阵尸臭在鼻前飘过,端竹突然觉得这一切太过冷静,超出常理,甚至有些可怕。那些人,难道是放弃了挖掘自己家人尸体的时间,在为让他人活下来而争分夺秒地努力着吗?看样子,没错。郝君裔告诉过她,人性的力量,也许只有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才能得以展现。现在回想,竟是真理。但郝君裔对此必然心中有数。用一个“也许”,是在照顾她的心情。瞧,她不爱先知,郝君裔也不爱当先知。她们多么和谐。如果能再热烈些就更好了——想到这里,端竹好像隐约发现了她与郝家大小姐之间的关键问题。她撇下一边眉毛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这条线便越来越清晰起来。“呵。”端竹从鼻腔里淡淡哼出一口气。那种疑有所答、困有所解的快意表情史无前例地出现在了她青涩未脱的脸上。由于百姓都奔忙于各自岗位,并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几个外来客。但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与一般间谍人员不同,他们侦查的前提是融入,因为监听人员截取信号的地点太过遥远,只能判断出信号的大致方向,并不能准确说出来自哪条街头巷尾。如果不能让本地乡民把他们当成可怜的小灾民施以援手,他们就没有吃百家饭串百家门的可能——当务之急,扮可怜。怎么可怜怎么来。这势必要以女性的母性为突破口。当前时间五点过十三分,再有一段就到饭点。依周边环境判断,这种地广人稀的镇上一定会有卫星村的支持,虽然相比平常,它也会面临物资缺乏的境况,但应该不至于像一些人口密度较大的城镇那样捉衿见肘。端竹与四位同伴对视一眼,不用交流便已明瞭对方意图。与隐蔽阶段的策略完全相反,他们陆续抬起沉重的双腿,半死不活地走向救援人堆,看见人堆边放着的铁水桶,他们便两眼放光地一齐扑了过去。端竹有伤,自然要扑得费力些。扑的过程中,她眼尖地发现水桶边的半截残砖,就故意拖着脚扮成不慎被砖块绊倒的狼狈模样。到了这会儿,该她肚里那些兔血发挥作用了——她着地之后,并不急于爬起,只是就着跌势将自己的身体攒成一团,受伤的左臂紧紧缩靠在胸腹间,右手揪住自己脏兮兮的t恤领口,开始像急性食物中毒似地抽搐作呕。与此同时,她的同学都在专心致志地挤在桶边抢水喝,仿佛下一秒水桶就会消失。五个扎堆的人恰好足以构成一个非紧急形态下吸引视线的目标体。乡民即便再忙此时也不能选择性失明了。端竹作为唯一面对人群的观察点,眯着泪眼看见有人转头向她,便立刻密集催呕,将蓄在喉间的血腥液体逼进口腔,让兔血拌着几块嫩乎乎的罐头牛肉涌出嘴角。乡民既然是在救人就不能见死不救。几个中年妇女急忙跑下废墟,将她搂得半坐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出了什么事。直到此刻,她那些过足了水瘾的同伴才纷纷转身“发现”她的惨状。组中的另一位女同胞,赶紧掬来一捧水,颤颤巍巍地跪到她面前,一边抖着手将水灌到她唇间,一边一句三喘道:“黄安安,咱有水、有水了。不用、不用喝兔血了!快起来,喝水!”乡民一听她说“喝兔血”,大概能猜到他们是个什么境况了:这镇子往北,山林浓密,站在林中很难看见阳光,是以不易辨别方向。虽说盛产野兔,但村里乡里的业余猎手也只敢在白天捕猎,因为一到夜晚山上就会飘起浓雾,就算有灯也难免迷路。这几个细皮嫩肉的娃娃一看就是从山外面来的,周身除了衣服再没有多余装备,显见不是预备爬山——不是预备爬山就更危险。连指南针都没带,不管遇没遇上鬼打墙,这群山林都够他们钻几天的。没活活渴死饿死在里面就算运气很好了。“哎呀,我们有井没塌,浑是浑,可以喝,水多,先让她吐,吐完再喝水。那些兔子很脏的,生吃生喝要不得。”一个白胖白胖长得好生富态的中年妇女把端竹扶得蹲起,示意端竹继续吐。高温之下,端竹怕再努力催吐会大量流汗,大量流汗便意味着没有严重脱水,万一侦查对象就在周边,这个破绽一定不会被放过,于是她将喉中污秽吐尽后便强自压下呕意,虚弱地摇摇头,用气音喘道:“没没了”接下来,善良乡民对一只小狐狸的救助略过不表,但除去端竹,剩下的四位同志吃完乡民提供的米粥便立即像软脚下一样虚弱地投入救人工作的热情十分值得表彰——他们因此博得了乡民的一致好感,顺利夺取了初期战略胜利。这个乡镇得不到外界救援,到了夜间当然不会有帐篷这号先进的东西。好在镇上有些新平房是用轻体砖盖的,塌了也无大碍,几下就又矮矮搭建起来,顶上蒙一块尼龙布便可供精疲力尽的抗灾义士席地而眠。端竹喝了开水吃了米面混煮的稀粥,入夜后就很敬业地大睡起来。真睡。一觉到天光。一时她想起床,却又觉得以自己当前这个身体条件,睡眠时间还是太短,因而她装作又要呕吐的样子,弯腰驼背,哆哆嗦嗦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不知死活的人体,跌跌撞撞地摸到门边,一到门边就迫不及待地吐了起来。有位睡在门外的大叔被她吵醒,见她是外来人,年纪又小,身上更没二两肉,不由怜香惜玉地爬起来,一面替她拍背,一面提醒她,“吃坏肚子是这样的,喝两顿粥就舒服了。别怕,到了我们镇上,一定让你们活着回家。”这话如若放在往常,听来该是多么可笑。但在这节骨眼上,确实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端竹吐完几口掺着血丝的胃液,慢慢扭头,感激地对大叔笑笑,应一声“嗯”,她刚想加一句“谢谢”,大师兄却突然杀到她面前,咆哮马那般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肚子是不是还疼?要不要喝点儿水?”端竹恨他妨害自己与大叔联络感情,却又碍着三者距离太近不好冲大师兄使眼色,唯有虚弱地摇头,说自己还想回去躺会儿——如此有气没力地又捱过半天,吃过早午饭并成的一餐,她认为自己终于应该“有些恢复”,可以稍微走动一下了。不过,在走动之前,她要做的是把这同一屋檐下的“人体”们都排查一遍。特务绝不会长一副奸人样,但也并非毫无蛛丝马迹可循。只不过别听小说电影瞎哈啦,指望用什么劳什子的“警惕性测试”来分辨一个老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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