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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顼摇头道：&1dquo;皇祖母，儿臣行法的目的就在于强国富民。青苗法、免役法旨在为民谋利，而不是令民受苦。这几年法已初见成效，目前只是偶遇天灾导致贫民受困，实际与法的施行并无关系，法是不可废除的。”

  太皇太后叹道：&1dquo;你像是完全被王安石驯服了一般，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当然，安石的才学是非常好的，连我也十分欣赏，然而他行这法竟像是与富户有仇一样，几乎所有法令都令富户损利伤财，但又并非劫富济贫，真正赤贫之人也难从中得到多少好处，本来略有田地者借了青苗钱，一遇天灾那利钱便成了重负，导致家破人散。现今对他怨之者甚众，你若欲保全他，不若暂时把他外放到别处去罢。”

  &1dquo;不行！”顼立即反对：&1dquo;王安石正是能替国家做实事的好臣子，放眼朝内，还有谁能有他这样的才华、胆识和魄力来治理天下？众人之所以埋怨他，其实是因为嫉妒他独有建树！他若外放，朕再上哪里去找这么有能力的宰相来辅佐朕？”

  他语气强硬，振臂挥手神情激动，又是一幅桀骜不驯的模样。太皇太后心中气急，却又一时说不话，只以手抚胸，止不住咳嗽起来。

  高太后忙过去连声安慰太皇太后，再转蹙眉微斥顼道：&1dquo;还不向你皇祖母道歉。”

  顼锁眉侧身，竟不理不睬。他见颢呈《流民图》给太皇太后看已是十分不悦，再见太皇太后也帮着他说话，意思暗指自己施政错误才导致流民凄苦，自己那点倔脾气不免也上来了，本来自己对祖母一向孝顺，但此刻却是绝对不想道歉示弱。

  &1dquo;太皇太后慈训，确是至言，陛下不可不思！”一个声音自顼面前响起。

  抬目一看，颢，他的二弟，此刻正在他面前一鞠过膝，随后凝视着他的目光隐含诚挚的希望，却无一般臣子常有的卑恭乞求之色。

  顼不答，只朝太皇太后看去，对她说：&1dquo;皇祖母明鉴，这几年变法确有成效，青苗法限制了兼并之家的高利盘剥；募役法已使轮流充役的农人返回田垅；六年来兴修水利三万多处，可灌溉民田达一千万亩；方田清丈田地一百万顷，抑制了豪门的兼并，增加了朝廷的实际税收；通过均输法的实施朝廷打破了富商大贾囤积居奇的局面，执掌了货物的主要流通，保障了京城之所需&he11ip;&he11ip;这些难道不足以证明变法之利、变法之效吗？您为何还要坚持罢免王安石、废除法呢？”

  &1dquo;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又是颢。顼斜目视他良久，终于微微颔。

  于是颢禀奏道：&1dquo;王安石变法之本意确实是好的，但立法设想有不切实际之处，在实际实施过程中出现了很大问题，导致民间怨声载道。京东提举王广渊散放青苗钱，分民户作五等，上等户强迫贷钱十五千，下等户强迫贷钱一千，纯用高压手段执行。有些地方官吏任意提高利息，抑配给百姓的青苗钱，利息可高达百之四十至六十，有的地方甚至高达百之一百，如此高贷岂非甚于豪门贷款？此法原意本为益民，现在实属害民。再说免役法，未实行以前免役不用出钱的官户、女户、僧道、未成了户、坊郭户，如今依法也须每年出两次钱，若是家境贫寒一些的，便实在难以承受。市易司经营品类扩展太多，连油盐酱醋、冰块果子等细碎之物也收归官营，导致小商小贩无业可营、无利可图。提举市易司吕嘉问请收免行钱，令京师百货行各纳岁赋，取税繁多，连负水、拾、担粥、提茶等卑贱行业，皆以三分征税，故造成市井萧条，怨声四起。法之弊可见一斑。更有一批小人为求捷径晋升，便每每阿谀奉承王相公，在他面前一味吹嘘法效果如何好而不道实际的弊端，王相公人虽正直，但也难免受人欺瞒，以为法已臻完美而坚持施行，并把此等小人晋升留用，以至党中鱼龙混杂、佞人横行。那原秀州判官李定便是如此升官入京就职的。如今困境并非偶然，实乃六年法积弊偕现时天灾而剧，以至形成黎庶流离失所之状。请皇上三思，务必考虑太皇太后之建议。”此番劝谏颢是有备而来，花了两天时间亲自询问探察民情民生，并与不少官吏交流了对法的意见，故此现在侃侃而谈，所言及的确是变法最大的问题弊病。

  顼默然。这些事他以前也略有所闻，但此刻被弟弟一一列举而出，显得尤为严重，他一时倒难以完全驳斥了。半晌之后他终于想到一个有力的数据可用来反击：&1dquo;变法之后财政税收净增了不少，去年已达四千三百万缗，较嘉祐年间三千六百万络增加了七百万缗。可见变法确实能达到富国之目的。”

  &1dquo;但是臣听说，”颢顿了顿，显得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1dquo;市易务最近查对近年收入帐目，现所收税银九十六万余结下落不明。据三司禀报，熙宁六年财用收支，尚不及治平二年收支&he11ip;&he11ip;”

  &1dquo;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顼这一惊非同小可：熙宁六年财用收支，尚不及治平二年收支？！

  颢把此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1dquo;陛下若是不信可传三司使曾布前来详细查问。”

  顼木然呆坐在椅中，久久难一言。当游离在梁上的目光重又落到颢身上时，他忽然勃然大怒，指着颢高声斥道：&1dquo;你是说我把这大宋天下败坏了么？好，我无能昏庸，你聪颖贤明，这皇帝我就让给你自己去做吧！”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太皇太后泪流满面，然而脸上神色仍凝重而不失威严，重重拍案喝道：&1dquo;官家！你这是什么话！”

  高太后走至怔怔站立在顼面前的颢身边，拉着他掩泪道：&1dquo;颢儿，还不快向你皇兄跪下请罪！”

  颢郁然长叹，跪下，眼圈微红，对顼说：&1dquo;国事不妨共议，颢并无异心，何至猜嫌若此？”

  顼猛地把身旁几上的杯盏拂落在地，一片脆碎响声在被惊骇得鸦雀无声的宫殿里显得愈惊心动魄。然后他起身，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回到福宁殿，顼左思右想仍是愤懑难平，遂传令急召翰林学士承旨韩维进宫。片刻后韩维气喘吁吁地疾步跑来，跪拜问道：&1dquo;陛下深夜宣召不知有何旨意需要立诏？”

  顼淡淡告诉他：&1dquo;烦卿为我起糙一份诏书，大意为岐王毁谤法，口出妄言攻击朝政，忤逆犯上，存有异心。即日削去所有官职爵位，禁足待罪。”

  韩维只疑是自己听错了，轻声问道：&1dquo;陛下说的是岐王殿下？”

  &1dquo;对！”顼朝他微微欠身拉近一点距离：&1dquo;岐王颢。朕的二弟岐王颢！”

  &1dquo;为&he11ip;&he11ip;为何呀？”韩维很不明白。岐王一向贤明，对皇上非常恭敬顺从，若说他不满法也许是有的，但怎会忤逆犯上，存有异心？

  顼拍案怒道：&1dquo;原因朕不是告诉你了么？你还不快去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