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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旸惊异道:“甚么?那舵主方才所言……”他本欲为之一感慨,听了农竹这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脑海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已在思索脱身之计。
农竹正色道:“农某年少时的塾师,便是一位太平天国的将领。为他多年的教诲,教我知道这朝廷腐朽,世事黑暗,‘驱除鞑虏’只是个口号,个中根源实非满汉之别。故而农某虽是满人,却志在天下。”
顾旸听到此处,方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农竹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微微笑道:“顾兄弟可知‘革命’之意么?”
顾旸摇头道:“晚辈不知。”
农竹道:“所谓变法云云,只是‘革政’,意在整修政体,维护政权。‘革命’者,却是革天命,革地命,革天下四万万中国人之命!”
顾旸听得,只觉讶然,说不出话来。
农竹低声道:“如今山东已有义和拳聚众起事,其他各地农民起义更是风起云涌。据我观之,天下大变只在顷刻。农某便是广东香山孙文先生起事之一支,他已建立兴中会,聚起百余人,令我以天津怀庆药栈为据点,联络周边省府武林同仁,共襄义举。我在此间当上舵主,亦是此意。实不相瞒,我与两位长老对顾兄弟观察斟酌多时,才得以心腹大事相托,不知顾兄弟可有此心。”
说着,农竹拍拍旁边石墙,一块石砖应声而出,却是个抽屉机关。农竹从中取出一张布似的东西,在石桌上铺开,一面把蜡烛捧了过来,搁在桌角。
顾旸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卷誓书,虽是以毛笔写就,却无浓墨重彩之感,似是复印版。书上云:
“中国积弱,至今极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堂堂华国,不齿于列邦;济济衣冠,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不痛心!
夫以四百兆人民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本可奋为雄,无敌于天下。乃以政治不修,纲维败坏,朝廷则鬻爵卖官,公行贿赂;官府则剥民刮地,暴过虎狼。盗贼横行,饥馑交集,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呜呼惨哉!
方今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我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多,蚕食鲸吞,已见效于踵接;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呜呼危哉!
有心者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庶我子子孙孙,或免奴隶于他族。用特集志士以兴中,协贤豪而共济,仰诸同志,盍自勉旃。”
誓词以下,还有几行人名,为的是“香山孙文”,其后看过去,是“开平邓荫南、香山6皓东、香山杨鹤龄、新会陈少白、海澄杨衢云……”,再往后写得密密麻麻,约有百余人,看到了“宣城农竹”的字样。
一卷誓书看尽,顾旸不禁泪如雨下,身上更是汗流浃背。看过一遍,又回头看了一遍。最后他凝睇着开头的“中国”二字,莫名地心中扑扑狂跳不住,胸腔之内热血沸腾。
农竹见了,便道:“顾兄弟若有此心,便请在这誓书上留下姓名,若无此心,可推门离去。只是一旦署名,便不得反悔,此事至关重大,若有泄露而致事败,我等必舍死追凶于千里。顾兄弟若对此事极为厌恶,便可于此处火并,休怪农某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顾旸索了笔来,大书一行“曹州顾旸”。
农竹道:“此事便是顾兄弟身边最亲近之人,但凡不属我兴中会,都莫与说知。切记切记!”
出得密室门来,武安承、仲义望向农竹,农竹笑着点头,二人已知其意。
顾旸环顾四周,不见了苏见黎,问道:“苏小姐哪里去了?”
武安承道:“徒弟,你还说!莫不是你冒犯了咱们老大,把她气走了。”
顾旸挥手砸了几下脑袋,道:“弟子真不知哪里冒犯她了。”
仲义笑道:“顾兄弟,跟姑娘家说话,你可得多加注意,没准儿哪句话,便成了炸药引子。”
顾旸喃喃道:“想来……是那句话罢。”
武安承等三人见顾旸在苏见黎去后顿无了精神抖擞之气,变得奇怪起来,也不去问他哪句话,都只是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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