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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父子别离（第1页）

充满血腥味的剖丹房内，杂乱不堪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预想中的腹部刺痛感没有传来，银润书反而觉得颈项间一松，他一下从剖丹手手中摔落到地上，头晕目眩。

耳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这就放你们走，沿着剖丹房以北一直走，是明心宗的后山小道，沿着小道一直走，只要躲开明心宗弟子的视线，你们就能逃走。”

银润书艰难地直起身子，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衣的瘸腿少年正将锁妖牢笼一个个打开，而一旁的剖丹手和打杂工全部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那些逃出笼子的妖怪们，有的一脸惊慌地冲出了剖丹房，有的对孟也报以感激的目光，有的则跪下去向他叩头。

剖丹房的妖怪全部逃完了，银润书才抓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孟也这才注意到枯瘦的银润书，但他今夜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背叛明心宗了，他不再想管其他事，转身便要走。

银润书连忙高声道：“阁下请留步！”

孟也顿了脚步，回头看他。

银润书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孟也身边，勉强抱拳行礼道：“大恩不言谢，还请阁下留下姓名，我银润书若能逃出生天，将来必定报答救命之恩。”

孟也淡淡回答：“我救你们，并不是为了你们能够报恩，只是为了了结心中的一个遗憾。”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剖丹房。银润书站在原地，看着他瘸腿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当夜，银润书并未离开明心宗，而是一直隐藏在黑暗中，打听着被剖取了妖丹的妖是如何处置的消息，次日清晨，三四百具各色动物的尸体被明心宗的杂工从后山运到了山脚，银润书偷偷躲在尸体中混下了山，来到了明心宗山下的小镇上。

杂工们将这些动物尸分为三批，分别卖给了三家大酒楼和一家炼香坊。奇的是，这家炼香坊只收狐狸尸体。银润书又趁机跟进了这家香坊，而后，这些人将两百多具狐狸尸体卸下来堆进了一间库房中。

银润书趁夜艰难潜入了库房，将两百多具狐狸尸身找了个遍，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银肃的狐身。

彼时银肃并未断气，毕竟有四千年修为，失了内丹，失了修为，肉身尚且能够苟活一阵。银润书庆幸上天还让他见到他的父亲。他抱着父亲的肉身，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炼香坊，可是逃了没几步，银肃忽而出虚弱无比的声音：“孩儿，停下，为父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是那么虚弱，仿若寒风中的微弱火苗，只要轻轻一阵风来，便能将吹它灭似的。

银润书停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墙角跪下来，将银肃的狐身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银肃耗尽仅剩的气息，化为人身，似乎想要让儿子见他最后一面，他也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银润书将父亲冰冷的手死死握住，放到胸口，强挤出一抹笑，可眼中隐隐已有泪花闪过，他颤声喊：“父亲，孩儿带你回秋若陵去。”

银肃一阵无力的咳嗽，另一只手捂住腹部的肉窟窿，脸上胡须和头仿若冬日的枯草，在夜风中萧索飘荡。他说：“孩子，为父寿命将近，今后你便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银润书拼命从枯槁的脸颊上挤出笑来，假装轻松地说：“父亲，你只不过是……失了内丹，不会有事的。”

惨淡的月色冷冷地照在这对父子身上，无比凄惨。

银肃抓住银润书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是晟远，是他……”

“表哥他怎么了？”银润书急切地问。

银肃顿了许久，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积攒了一口气，继续说：“他为了当上族长，把我们都骗了……”

银润书顿时心间一紧，脑子有些异响。

银肃又歇了一会，继而气喘吁吁地说：“他将我和各位长老送给了明心宗，林栖答应不取他性命，今后十年，他每年中秋和过年时，都会取族中修为高者一百人，送到明心宗，供他们剖取妖丹……”

“什么？不可能！”银润书一时忘记了悲伤，不可置信地摇头。银晟远，他们两兄弟从小玩到大，怎么可能会为了族长之位害他的亲叔叔？

“润书，你一定要活下去，回去夺回族长之位，以保下今后每年二百名子民的性命……”银肃忽而掌中力气变大了许多，紧紧抓住银润书的手腕，银润书反应过来，慌忙抱住他的身躯，惊恐大喊：“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银肃身子猛然一僵，双眼紧紧看着银润书，嘴半张着，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可一点点陨落的生命不再给他半点时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心酸，银润书疯狂大喊：“父亲，我听到了，父亲！你说的孩儿都记住了！你不要死！”

言落，他只觉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松，而后重重摔到了地面，溅起了一地尘土。

银润书终于绷不住，死死抱着父亲的尸体，拼命摇晃，可笑地以为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是晕了过去或者睡着了，他这样摇晃好像能让他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一般。

可是他那沉重的身躯，半张的嘴，死死闭着的双眼，已经明确向自己的儿子证明，他真的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再也不能说上一句话，他银润书，真的孤零零地被遗留在这世上了。

银润书抱着父亲的尸身，看着他又化为了狐身，他嚎啕大哭，第一次哭得那么悲伤，几乎让他心肺俱裂，让他的嗓子都哭哑了。

可是，上天对他的残忍不止于此。他抱着僵硬的父亲的肉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踏着夜色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人类的叫喊声：“站住！狐妖在那里！快把他们抓住！”

片刻后，炼香坊的工人们拿着各种工具，将银润书围在了人群中，这些人类一个个双目通红，好似银润书杀了他们的亲人，毁了他们的家园一样，可是，这个无辜的小银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人类的事啊！

他们连他死去的父亲的肉身也不放过，了狂似的用棍棒狠狠打在银润书身上，直打得他全身骨头断裂，头破血流，全身血肉模糊，再也护不住父亲的尸身，他在不甘与绝望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他在刺眼的阳光下醒了过来，奄奄一息，觉自己也变成了银狐，可是四肢骨头都断了，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面前人影婆娑，身边一具具狐狸的尸体被人类扔进了燃着灵火的炼香炉中。

“父亲，放开我父亲的肉身……”他挣扎着想要出言阻止，可是，他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