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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没有。”王婷婷垂下头,眼睛微微合拢。
她是医生,比一般人更了解病毒,她知道汪家厨子就是在潜伏期最后一天突然病,而她还有三天,没人知道这三天里会生什么,或许从她剖开汪正才的尸体开始,死神也举起了镰刀。
顾长愿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硬着头皮说:“你的血液一直很健康。”
“一直……”王婷婷嗫嚅着,“能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顾长愿想不出更合适的安慰,他和王婷婷一样,解剖过汪正才的尸体,一想起疯的血液和融成一锅粥的脏器,很难不害怕。
他挨着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或许是错觉,竟在她干瘪的脸上看到一丝疲惫又诡谲的笑容。
凌晨三点,天空只有点点繁星,实验室亮如白昼,每个人都顶着一双熊猫眼,面目黎黑。
顾长愿撑不住倦意,打了个哈欠,径自到走廊上掏了烟,他没有烟瘾,但这时候实在想来一根,从接到汪正才的案子起,他就像被扔进了冰窖,周遭的温度一点点下降,急需一些温暖的东西。
烟刚点着,混着焦油的烟气就窜进肺里,呛得他差点流泪。他抹了把脸,就见舒砚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T恤,硬是把本来就宽大如盆的领口扯垮了一截。
顾长愿都被气笑了:“怎么?有狗撵你啊?”
舒砚喘着大气:“老大,有,有,有现了!”
·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
顾长愿凑近显微镜。目镜下,细胞里胀满了蠕虫,密密麻麻地扑向他。蠕虫中有一条‘弯曲长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这是准备破壁而出的病毒成熟体。
许培文冲了进来,鬓角的白还翘着,显然是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
顾长愿拿着刚比对出的实验结果:“丝状病毒科,但既不是埃博拉也不是马尔堡,我不确定是什么。”
许培文问:“种类?”
“有可能,我算过了,和埃博拉的核酸同源性只有4o%左右。”
许培文思考了片刻,摊开手中的一卷文件:“和gcdc那边来的结果一样,不过他们的数据更精确。”
“这是刚刚来的。”许培文说。
顾长愿翻了翻,是两份实验报告,中英文各一份,格式内容都一样,结论和他们的差不多,只不过和其他丝状病毒的核酸同源性上精确到47。1%。这一点精确性的提升,需要大量的比对和计算。对方比他们更晚拿到样本,还得出了更准确的结论,实力明显更胜一筹。他直接翻到末页,看到署名——ym。h。
舒砚抻着个细脖子往上凑:“这不是?!”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顾长愿脸色像抹了泥,下意识捂了嘴。
许培文没注意到顾长愿的表情变化,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你就按照这个格式,整理一份报告出来,我先去给上面回个话,搞不好过几天就会派人来商量对策。”说完,瞟了眼文末的落款,既羡慕又佩服地说:“这是何博士写的吧?这病毒界,放眼望去也就他有这水平了。”
顾长愿轻轻嗯了声,捏着纸页的一角,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
写报告不是顾长愿的专长,让他做研究还行,写公文等于要了他的命,他在文印室转了一圈,抽了把椅子坐在舒砚面前,笑得相当不正经。
舒砚立马鬼叫:“老大……”
顾长愿:“别嚎了,写吧。”
舒砚敢怒不敢言,刚打算装腔作势哭一哭,眼珠一转来了精神:“要我写也行啊,那啥,说说呗。”
顾长愿翘着二郎腿:“说什么?”
“何博士啊!”舒砚眼皮一眨:“就咱们母校,现在还流传着您俩的传说呢……”
顾长愿一听就觉得堵心,提腿就踹:“就你话多,快写吧你。”
两人窝在文印室里,一个核对结果,一个写报告,折腾完天都快亮了,顾长愿打了个哈欠,看见舒砚趴在桌上睡着了,给他搭了件外套,悄声走出去。
嵘城生物研究所环境极好,树木参天,鸟语花香,他挨着窗台坐下,天色还早,湿哒哒的凉风呼哧呼哧往他脖子里钻。他想起上大学那会儿,学校里也是花红柳绿的,那时有一个人,每天早上在他宿舍楼下晨读,穿着橄榄绿的衬衫坐在草地上,好像和大地融在一起。
「你说,等这个研究表了,会不会轰动世界?」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
记忆的闸门忽然破了洞,过往哗哗地流泻出来,一不可收拾。
顾长愿掏了掏口袋,烟没了,悻悻然地揉扁了烟盒,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初阳带着微光,反而衬得周围的天色更暗,顾长愿看了会儿,倦意涌上来,渐渐眼皮耷拉。迷蒙间,只觉得光线越来越弱,黑暗无限延展,如巨网遮蔽了天空,四下仿佛相互折叠,缩成一个阴暗逼仄的。
他不安起来、四处张望,试图找一丝光亮,但始终找不到,黑暗铺天盖地袭来,把他困住。
他害怕极了,想跑,身子却像被定住,动弹不得。
黑暗牢牢地罩住他——
“不要,不要……”
顾长愿惊呼出声!
阳光直射。进楼道,顾长愿忽地坐起,有些恍惚,看了看腕表,才现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额头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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