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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车里折腾,车窗户传来“咚咚”的声音。
玻璃滑了下来,警察叔叔面不改色的向他俩敬礼,说“同志,这里不能停车。”
谢家几个徒弟都是艺人,过年期间都很忙碌,所以谢方弼是不要求他们一定要来的。
可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三节两寿,怎么着都得赶回来看看。除夕晚上那顿饭是没戏的,所以谢家一般是在初一。
大家都在,叶菱这是第二次见到人这么齐整,只不过他心中有些好奇,拉着谢霜辰小声问“你大姐不回来”
按理说这才是老爷子的亲闺女,父女间是有多大的隔阂过年都不回家看看的
“她肯定又是这借口那个借口的。”谢霜辰小声说,“好些年了。”
“谢先生也不提”叶菱问。
谢霜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菱是个知情趣的人,听了这话就闭嘴不问了。
当天晚上仍旧是郑霜奇掌勺,用的全是李霜平杨霜林带来的食材,杨霜林开谢霜辰的玩笑“老五啊,就你空着手来,今天晚上自罚三杯”
谢霜辰把叶菱一拉“我这不是带着叶老师来的么怎么能算空着手”
叶菱扶额,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李霜平笑道,“行,你俩一起喝。”他是个很中庸的人,喜欢当和事佬,说话做事都只求大家一团和气。他知道之前师父打谢霜辰时杨霜林在旁边的事儿,总担心谢霜辰少爷脾气上来跟杨霜林犟嘴。
大过年的,不值当。
“赶紧吃饭”郑霜奇说,“菜凉了就没那个滋味的,食材作料都贵的很,别浪费了啊。”
众人入座,谢方弼总得象征性的说几句话。跟往年的内容都差不太多,唯独今年多了一句,叫他们兄弟团结。
“自打老四没了之后,我就不怎么活跃在文艺界了。”谢方弼说,“这些年来,你们几个也都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我原来最担心老五,可老五也有了称心的搭档,两个孩子都挺好的,希望以后也能一帆风顺。人啊,都会老都会死,我现在看着身体还行,但是命这个东西谁也不好说。”周霜雨的事情对谢方弼打击很大,他是见过很多世面,经历过很多风雨的人,然而白人送黑人总是难以释怀,连带着这些年他自己都变得随心随缘了许多,不知道这生死一瞬会如何生在自己的身上。
“师父,大过年的。”李霜平覆着谢方弼的手安慰说,“老四走了多久了,肯定也不愿意看您这样,咱们大家这不都好好的么。”
“是啊师父。”杨霜林附和。
“生老病死这种事儿,我这个岁数还看不开的话,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谢方弼淡然说道,“关键是你们几个啊咱们说相声的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特别风光的时刻,跟京剧戏曲比不了,就单论曲艺里面,在园子里压轴也一直都是大鼓,说相声的能上个倒二已经很不错了。我经历过好时候,也经历过坏时候,如今这个时代是属于你们的,我不知道它是好是坏,可能也坚持不到有结果的那天。但是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们还能去验证。要深知自己身上的责任,牢记一句话,艺术这个东西重中之重在于传承,谁能把它传下去,把它扬光大,谁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众人静默,谢方弼缓缓倒一杯酒,举杯,说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徒弟几人与师父碰杯,一饮而尽,瓷杯放在桌子上出清脆的响声,大家似乎各怀心事。
到底是过年,无论如何都要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谢霜辰还故意多灌了叶菱几杯,不一会儿叶菱眼就红了,傻痴痴地坐在椅子上呆。
夜深了,诗情酒意渐阑珊,大家都有了些醉态,谢方弼便张罗散场。大家都喝了酒,时间又晚,初一夜里叫车也不是很方便,就都留在谢方弼这里住下了。
房间自然得是最小的谢霜辰收拾,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众人散去,叶菱走得慢,想在院子里吹吹冷风醒酒,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小叶啊。”
叶菱回头“先生”
“我给你说过活,你也可以叫我老师。”谢方弼笑了笑。他所说的老师并非尊称,而是传道受业解惑之老师。
“老师。”叶菱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只不过他鼻子有点闷,听上去略有憨态,不似往常清冷。
谢方弼坐在回廊的椅子上,抬头看了看月亮,说“你跟老五同吃同住相处了大半年,对他有什么看法么觉得他怎么样”
“”谢霜辰当初那副死皮赖脸的纨绔模样叫叶菱不堪回,可是相处得久了,便觉得谢霜辰是有本事的,可他的本事叶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有一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只能说“他啊小孩子脾气。”
“都是叫我惯的。”谢方弼惭愧笑道,“老五打小儿就没溜儿,喜欢什么都要弄到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他是个纨绔子弟也不为过。可我总觉得,他有股劲儿。”
“什么”叶菱懵懵懂懂。
谢方弼坐在那处陷入沉默,而后摆了摆手,说道“小叶,听老五说,你学问很高,为什么来说相声为什么喜欢说相声”
叶菱脑子里本来就不大清楚,顺着本能说“我是天津人。”
“天津人就该喜欢说相声”谢方弼说,“那北京人是不是都得爱吃卤煮”
“我不知道。”叶菱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成绩不好,我特别害怕面对老师和家长,不知道要怎么交代,就自己一个人在路上溜达,鬼使神差地就买了张票去听相声。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是一位老先生讲的解学士,老头儿一个人坐那儿讲,下面没几个观众,我就坐第一排听。当时觉得特别逗乐,听完了之后仿佛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都忘了,那是我第一次对相声这个东西有了具象的概念,渐渐地就喜欢上了,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解学士”谢方弼看了他一眼,慢声细语地说,“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煞一群牛。”
这打油诗一下子就勾起了叶菱的回忆,他哈哈笑道“是真的有意思。”
谢方弼说道“我自己偶尔讲一讲,也觉得很有意思。”
叶菱顿了顿,认真说“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不是很会说话,感情也不怎么丰富,很难跟人有共鸣。但是我觉得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快乐,虽然生活大部分时候都很糟糕,但是那一刻开心的感觉是真实的,那一刻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谢方弼望向叶菱,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总是一脸淡然宠辱不惊的年轻人,似乎理解了谢霜辰为什么死活要叶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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