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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筋,脚上绕,绕在脚上跳呀跳;像飞雁,像小鸟,先跳低来后跳高;跳过山,跳过海,跳过祖国台湾岛;见亲人,见同胞,同跳皮筋同欢笑。”童声嘹亮,在汪新耳边,同时,一只沙包朝他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袋。看到打中了汪新,几个孩子哈哈地笑了起来。汪新捡起沙包,飞起一脚踢向空中,结果把沙包踢漏了。
胡队长把手铐还给汪新,他整个人都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马魁是警察。一个戴着手铐的警察,在火车上伤了他的警察,这里面有什么玄而又玄的故事呢?他一头雾水。
汪新曾经在无数个时刻,透过那个窗口,仰望天空。那是母亲离开他的时候给他说的,想母亲的时候,就多看看天。从此以后,汪新喜欢望天,似乎他的视野之内、想象之外,有母与子的心灵交汇,有爱的源头。有种即便阴阳相隔,也能彼此感应的力量,这是母亲留下的牵挂。
胡队长拿过那身警服递给马魁,说道:“老马,衣服帮你领了。哦,你那柜子的锁,不太好开,回头找人给你修一下。”
汪新在马魁手里吃了亏,他吊着胳膊,斜挎着一个大布兜,抬头望了望自家的窗台,窗户是关着的。
“不用,有点锈了,抹点机油就成。”
走进大门,刚进院子,汪新就见到一群孩子在玩游戏,拍纸片的、弹玻璃球的、滚铁环的、丢沙包的……一片叽叽喳喳,一片欢声笑语。
“你试试衣裳,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这些年,可是瘦多了。”
落叶归根,秋天的叶子归于根部,这春日的新芽才刚刚吐露。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每一片明天的叶子,都有它的未来。
“能不瘦吗?”马魁笑了笑,旁若无人地脱衣服,换警服。
“大槐树,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站在铁路工人大院门口的大槐树下,汪新仿佛还能听到儿时老奶奶们念叨他们这帮小孩的声音。那些声音不远不近,像是至今还没离开。
胡队长说:“不合身的话,让后勤给你改一改。”
火车缓缓行进,已经驶过弯道,蒸汽机车携着它独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马魁看了看,觉得差不多,说道:“挺好,有点肥,回去后,让我媳妇给收两针就成。”马魁的媳妇手巧,这是左邻右舍、同事故友都知道的。
窗外已经平静,车厢恢复如常。
马魁嘴上说着,心却是颤抖的。十年了,这身衣服就是他的皮,又穿回了身上,他的魂儿也回来了。警魂依旧,何惧光阴;警察的信仰还在胸中。
押送人员掏出钥匙,给汪新解开手铐,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埋怨、嘲笑汪新。汪新一脸尴尬,抱着手腕,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想到曾经被揭皮的痛,想到这些年的种种,马魁的双眼通红,也仅仅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风轻云淡。他与胡队长熟稔地聊着,汪新被晾在了一边。
押送人员赶了过来,望向坐在地上的汪新,默然无语。他忙来到车窗旁朝外望去,夜幕笼罩,雨幕低垂,早不见马魁踪迹。
“哦,正式给你俩介绍一下。老马,他就是汪新,也不是外人,汪永革的儿子。”胡队长终于说到汪新了,拉过他给马魁介绍。
马魁跳出车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魁抬头看了汪新一眼,这是汪永革的儿子,眉宇间有他老子的影子。他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嘀咕:“汪永革的儿子,你是汪永革的儿子?”
汪新怎么能放任马魁跳窗逃脱,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马魁的皮带,马魁反身一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这一脚险些让汪新背过气去,半天喘不上来。
“咋了,你认识我爸?”
汪新大惊,用力挣扎,可手铐牢牢地锁在扶手上。马魁抬起车窗,一阵冷风吹进来。马魁深吸一口气,自由在即,他却有难言的痛楚,即便是十年的光阴,也难以抚平。
“太认识了!我说呢!越瞅着,越是眼熟,这种子和根儿,差不太多。”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马魁经验老到,见汪新一个稍不留意,一个膝击,直冲汪新最脆弱的要害。汪新本能一避,马魁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有种要捏碎他的感觉。汪新面露痛苦,马魁另一只手拿着刚刚解下来的手铐,咔嗒一声扣到汪新手腕上,另一半手铐,铐在扶手上。
某一个瞬间,马魁是把汪新与汪永革重合的,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不过,强烈的痛苦,昭然若揭,那是他暂且还无法言说的痛。
马魁伸手欲抬起半开的车窗,打算跳车,汪新迅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双手释放着强劲的力道。马魁一个肘击,力量充沛,汪新反击钩踢,两人近身肉搏,拳拳到肉。
话说到这份上,胡队长忙不迭地又说:“小汪,从今天开始,马魁同志就是你的师傅。”
马魁到了另一节车厢,推开厕所门,转手就要关上,这时汪新的一条腿,已经伸进门里,别住门。汪新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队长,弄错了吧?”汪新难以置信,他觉得,他命中和这老马头儿有点不合。老马头儿看他的眼神不善,有种把他盯个窟窿的感觉。
马魁的度很快,到了厕所门前,他拽了拽厕所门,见上了锁,立即又奔向了下一节车厢。汪新一边快追赶,一边喊:“都让让,让让!”
“这种事能错?马魁是咱们警队的老人了,多学着点儿。”转头,胡队长又交代马魁:“老马,小汪刚从警校毕业,你好好带一下。”
乘客太多,拥挤异常,这种感受,难以用语言描述。还有一些摸不清状况的乘客看新鲜,还有几个大胆的,拉拽着要问咋回事儿。汪新和押送人员甲一前一后,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马魁没说话,汪新瞪着眼,还是不太能接受。只是看胡队长的样子,是下了决心的,他心里暗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马魁穿梭在乘客中,他一边走,一边用卡解手铐。就在这时,汪新现了他,立即和押送人员冲马魁而去。
胡队长叫了马魁,见他一喊一立正,这是十年劳改落下的习惯。胡队长提醒马魁从明天开始,就改了毛病,毕竟正式上班了。
汪新和押送人员向下一节车厢快步挤去,在乘客中扫视着马魁的身影。
马魁心里也琢磨着,半生警察,十年监狱,这个落差实在太大,一时难以适应。如今,又回来做警察了。马魁想落泪,为自己这个老警察,一个坐过监狱的老警察;也为妻子女儿遭受的冤屈。无论风吹雨打,热血铸就的心魂,是不离其宗、不会更改的。
汪新再度敲了另一节车厢的厕所门,厕所门开了,一位女乘客从里面走了出来,埋怨说:“没看锁着门吗?敲什么呀!”汪新一边朝女乘客道歉,一边朝里面望去,厕所里空无一人。
拿着胡队长郑重递过来的警察证,马魁感慨万分,他曾盼了一个又一个四季,在这个春天,他回来了,枝繁叶茂的春天也来了。
汪新和两位押送人员来到厕所旁,他敲了敲厕所门,里面传来男人声音:“上厕所呢!”押送人员留下来一个,站在厕所门前等候,汪新和另一名押送人员,继续朝前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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