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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高大英俊,未曾束起的发丝下一双眼目有如雄鹰锐利,偏生天生的唇角上扬,无论做何表情皆一幅多情含笑的模样,便是柔然如今位高权重的那位左贤王。
“贵使不必多礼。”桓羡示意人将对方扶起,尔后转眸,看向了对面青帘静垂的马车。
片刻的静默后,一只纤纤玉手自车帘中伸出,一名身形窈窕的青年妇人自车上下来,不等他上前便婉身行礼:“妾某桓氏,拜见大楚皇帝陛下。”
她头上还梳着汉家高髻,衣裳也是汉人宫裙,是自朔州入境时朔州刺史之女薛星岚所赠。唯独脸上戴了半面黄金面具,遮去了一半玉颜。
“阿姊请起。”桓羡淡淡道,命人扶她,“一路委屈阿姊了,请随阿弟入关,稍作休息。”
万年公主仍深深而拜:“鄙贱之人,何劳陛下亲自迎接,妾不胜惶恐。”
桓羡道:“阿姊和亲远嫁,乃是为国为民,反倒叫我们这些男儿汗颜。如此丰功伟绩,朕自是来该迎接的。”
他和这个未见过几面的堂姐并无多少感情,此时也不过是寒暄。下一刻,视线触及她脸上戴着的纯金面具,微又沉凝。
“叫陛下见笑了。”
万年公主却是淡淡一笑,伸手取下那嵌着珍珠的蝴蝶面具,露出那被遮住的半张脸。
于是在场楚人,莫不惊讶——原来那半张脸已被锋刃划破,其下血痕斑斑,霎是可怖,正与另一面姣好玉面形成强烈对比。
“妾貌陋,吓着诸位了,真是不好意思。”万年公主似歉意地说着,伸手又将面具挂上,面上自始至终也无羞愧自卑之色,淡然自若。
桓羡眸光微动,欲言又止。
那柔然的使臣便道:“大楚皇帝有所不知。王后身为先可汗的未亡人,理应是要殉葬的。但我朝既与贵朝交好,小王岂能坐视王后罹难,乃从中斡旋,王后亦愿依柔然风俗剺面而哭,故而导致脸有伤痕,不得已以面具掩之。”
皇姊为归国而剺面之事,桓羡也曾听过,但终不及亲眼得见来得震撼。他压下心中微微起伏的海浪,平静得仿佛是在听寻常之事:“阿姊受苦了。”
“多谢贺兰公,如此恩情,我大楚记下了。贵使远道而来,不若随朕入关,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跟随其后的柔然士兵似有疑虑,贺兰霆却摆摆手,勾唇一笑,似风扬草叶,肆意风流:“多谢陛下,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遂入关。夜里,并州刺史裴洮在府衙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庆公主回国以及远道而来的贵客。
琵琶横笛和未匝,回裾转袖若飞花。宴会选在了雁门关内的草原上举行,四野空旷,明月如水,婉转芦管回荡于彷如浸满银霜的原野上,更显悠扬,更添惆怅。
篝火烈烈,月光映出舞姬舞姿摇曳的影子。青草香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和炙香。
万年公主桓瑾一直很沉默,即使今夜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是她。只默默饮酒,平静地看着主位上并不相熟的皇弟与左贤王商议邦交之事。
“实不相瞒。”
酒宴正酣之时,贺兰霆手持犀角杯,借着几分醉意醺醺然开口:“小王此次入境,除了心慕陛下、想要一睹圣朝天子的风采之外,还有一事。”
桓羡心下已有几分猜到,执杯之手微紧,语气却平和:“贵使请讲。”
“小王有一姑母,曾远嫁贵朝,先为凡□□,后成天子嫔,去世多年小王不曾前往哀悼,深自引愧。但听闻姑母尚有一女留在贵朝,加之自朔州入境时,那位薛刺史也托小王打听,故而想问一问陛下,不知其境况如何?”
他口中的薛刺史,乃镇守朔、恒二州刺史薛承,是薛稚父亲的从兄,万年公主入境便经由他境内。原本也是该一道前来拜见,但桓羡另有打算,特命其留在州中。
然而薛承既为边将,与贺兰霆这么个身份敏感的敌国权臣相交却是何意?桓羡面无表情地别过脸来,没有应。
“左贤王是说乐安吧。”万年公主温声开口,“你这算是问对人了。乐安从小便与陛下亲厚,我待字闺中时,常常见她跟在陛下身后,或是叫陛下扛在肩上,去摘花呀捉蝴蝶呀,很是要好。”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皇弟。月色流转,月光朦胧,那张俊美面庞却微现阴翳,凛冽如刃。
她心头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短暂的沉默后,桓羡收回视线,紧攥杯盏的手微微松开:“乐安么?”
眼中如银月色流动,并瞧不出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执杯饮酒,末了才淡笑一声:“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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