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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霜是伺候任老夫人?的?丫鬟,一直守在祠堂外。她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劲,忙进来看,正好听到任遥的?话。
青霜叹气,说:“娘子?,老夫人?为了您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她所思所虑都是为您好。您就和?老夫人?服个软,勿要再气她了。”
任遥也怕把祖母气出个好歹,父亲死在战场上,任遥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任家就只剩她们?祖孙相依为命了。任遥眼睛泛酸,硬挺着脊背,说:“祖母,孙女不孝,任您打骂。但?您勿要为我伤了自个儿身子?,青霜,送祖母回去歇息吧。”
青霜见小姐还是不肯让步,深深叹了一声,扶着任老夫人?回房了。脚步声逐渐消散,任遥这时候才?微微放松了身体,后背立刻传来撕痛。
任遥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流云在夜空中如墨汁翻涌,月影穿梭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变幻莫测,一如她的?命运。
此刻,江陵穿过?黯淡的?月光,正兴冲冲往主院走去。侍从紧追在后:“世子?,天色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要和?侯爷说,非得现在去?您慢点,小心摔着。”
江陵却不管,他连灯都不提,大步流星道:“我今天打赢了马球赛,这么高?兴的?事等什么等,等明日我就忘记细节了。”
江安侯一直骂他不务正业,时间长?了,江陵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但?今日他却做了件扬眉吐气的?事,他迫不及待想和?父亲分享比赛的?细节,他们?战术如何安排,好几次夺球多么惊险,最后甚至还和?魏王爆发了冲突……
江陵有许多话想和?父亲说,但?江安侯入宫应酬,直到现在才?回来。江陵忍了一下?午,一听到江安侯回来,他连天明都等不及,兴冲冲便跑过?来。
江陵没提灯,又只带了一个侍从,摸黑走进主院里都没人?发现他。江陵不在意被奴婢疏忽,他没用人?通报,快步走向正房。
正堂的?门开着,里面珠帘、屏风、多宝阁错落,一眼看不到头,江陵正待进门,这时说话声穿过?摇晃的?琉璃珠帘,悠悠缠缠传入他耳中。
“侯爷,今日世子?下?场打球,打得像模像样。妾身竟不知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娴熟的?骑术,实在是失职。”
一个男子?轻嗤了声,道:“光骑马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球都没进。我料来是他看见热闹,嚷嚷着要加入,邵王碍于江家颜面,才?允他入队。真?是胡闹,多大人?了还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马球打成什么样子?,若害得邵王在女皇面前输给魏王,这罪责他担得起吗?幸好有镇国公府的?二郎在,夺下?了大部分比分,平南侯府那个小娘子?也胜在英勇,敢和?魏王的?人?抢球。今日殿下?能获胜,全靠这两人?,江陵混在里面,真?是给我丢人?。”
侍从一下?子?愣住,忙抬头去看江陵。江陵的?表情极尽平淡,他站在门外,听着继母和?父亲在暖室内说话:“侯爷,世子?年纪还小,您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人?家明二郎比他还小一岁呢,看看人?家,再看看他!这些?年我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给他请最好的?师父,安排最顺坦的?前途,无论闯多大祸我都替他摆平。结果呢?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侯爷。”周氏温柔胜水的?声音传来,“世子?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等他娶妻后就懂事了。”
江安侯冷笑?一声:“我对他已没什么指望了,安安稳稳当个富贵闲人?,别给我惹事就够了!不过?你说得对,成亲的?事也确实该考虑了。他无所事事,不如早点给江家生下?孙儿,也算是他对家族的?贡献。芷君,世子?妃你来挑吧,务必选知书达理、贤惠懂事的?,不能惯着他,至于家世样貌,倒在其?次。”
周氏声音中含上笑?意,道:“侯爷您放心,妾身必尽心尽力,好好为世子?挑一门媳妇。不是妾身自夸,妾身觉得我大兄家的?侄女就很适合世子?。兰贞那个孩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温柔孝顺,家里人?人?都夸她好。妾身真?心把世子?当儿子?疼,但?妾身是继母,没比世子?大多少?岁,有些?话说了怕被人?骂捧杀,不说又被人?嫌刻薄,实在不知怎么为好。若是兰贞嫁进来就好了,有她在其?中说和?,妾身和?世子?也能和?睦相处。”
江安侯拍了下?桌案,冷声说道:“我看谁敢说你!你只管放开手脚,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若谁敢二话,就一概发卖出去。你是他的?母亲,世子?妃的?事全权由你做主,如果你觉得侄女合适,改日叫进府中看看,相宜的?话就定下?来吧。”
“多谢侯爷。二郎,策文?写完了没有,快来让你父亲看看写得怎么样。”
“父亲。”一个童声响起,虽然他努力表现出大人?的?端正,但?还能听出来声音稚嫩。江安侯大笑?着将小儿子?抱起来,问:“二郎今日读了哪些?书,做了些?什么?”
男童一板一眼和?父亲说,今日他和?小伙伴玩游戏,他赢了。江安侯听着哈哈大笑?,周氏也轻声笑?着,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屋里橘灯脉脉,温暖明亮,侍从小心翼翼觑着江陵,欲言又止。
江陵像乘兴而来的?旅人?,在目的?地前遇到一场大雨,霎间兴致全无。他平静地转身,低低说:“走吧。”
江陵快步走出主院,步子?比他来时更快,侍从需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侍从跟在江陵身后,小心问:“世子?,来都来了,您不进去和?侯爷问声安,这就走了?”
“我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江陵淡淡道,“父亲和?继母、二弟聊得正开怀,我进去反而打扰他们?一家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
江陵快步踏过?廊庑,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倏地在树梢投下?清辉,又很快被浓云遮蔽。街上传来打更声,清脆的?锣鸣声穿过?千家万户,进入镇国公府时,已经变成细微的?闷响。
延寿堂内,灯火通明,镇国公一家坐在明老夫人?面前。镇国公问道:“母亲,您留儿子?下?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明老夫人?放下?茶盏,沉沉道:“眼看二郎就要授官了,老身想问问你们?父子?,对官职一事,可有章程?”
今日晚饭后,明老夫人?一反常态将镇国公留下?,明华裳、明华章也跟随在侧。明华裳轻手轻脚放下?茶,飞快瞄了眼身旁的?明华章,大概猜到明老夫人?要说什么了。
镇国公对此很看得开,说:“此事由二郎决定吧。他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
明老夫人?和?众人?一起看向明华章,明华章顿了顿,如实说:“回祖母、父亲,听闻京兆尹调任外地,我想去京兆府。”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明老夫人?脸色都变了,皱眉道:“京兆府?二郎,你可知京兆尹好端端的?京官不做,为何被调去外州?就是因?为他得罪了人?。京兆尹名义上是长?安长?官,掌管京畿政事,但?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长?安城内什么鸡毛蒜皮都能推到京兆府头上,可是京城水深,这么多权贵,京兆尹能管什么?京兆府事情多,责任大,稍有不慎就得罪人?,十年换了十五任京兆尹,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明华章当然知道,在长?安这种掉下?一块牌匾都能砸到三个权贵的?地方,做京城的?行政长?官,实在不是什么好职位。可是就是因?为人?事变动频繁,谁接手京兆府后都不敢作为,宁愿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只等着调走后万事大吉,京兆府办案能力才?如此不济。
明华章在天香楼时,亲身感受过?京兆府办案是多么马虎。差吏不专业、不细致尚有情可原,但?态度不端正,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对人?命的?漠视、对差事的?敷衍,才?是京兆府最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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