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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凤桐跟着那女人,进了一间最大、最明亮的屋子,几案旁跪坐着一个身着青色纱衣的女子,颇有姿色。
女人躬着腰退了出去,凤桐也撒开了她的手。她乖乖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后来的事情便很无聊了,那青衣女子抚琴,凤君喝茶,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的诗书,女子的神色从自如,再到不安,最后变成满脸的仰慕。她开始屡次为他斟茶,凤君坐在她对首,像一个翩翩公子一般微颔道谢,却不怎么喝。
到了最后,女子的眼睛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她一双纤纤玉手弹着琴,曲调越来越乱,最后忽然断了,她的手指像蝴蝶一样飞上了他的衣襟,她的脸微微发红,眼里亮极了,可是有些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她的自卑和紧张。
凤桐握住了她的手,顿了顿,轻柔地放回了琴弦上。他望着她,缱绻地笑道:“姑娘的琴走音了。“说罢帮她拧了一下琴轴,认真地调了调音。
女子低头微笑,脸仍旧通红,凉玉觉得她的神情仿佛有些失落,却不知道她在失落些什么。
她只是无聊地想到——原来这便是烟花之地,虽说确实有许多美貌女子,可是弹琴喝茶又清谈,不就是天上的法会吗?真搞不懂那戏折子的作者为什么要说这里“销魂”。
她趁凤桐不注意,悄悄起身从门口溜了出去,在廊道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中进了一道房门半掩的厢房。
只见满室飘飞着红纱帐,地上凌乱地堆着许多衣裳,凉玉只及桌子高,能看见床下有一只女子的绣鞋,纱帐半遮半掩之间,有女子娇滴滴的嗔声和笑声,不一会帐子里露出了一只玉足。
她好奇极了,才要往前一步,就忽然被人遮住了眼睛。
“不安分。”他在她头顶低笑一声,手上有极淡的青草气息,一手遮着她的眼,一手将她一把挟在怀里,转身就走。她伸出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未果。
落了地,又回到了之前的厢房,青衣姑娘已经调整好了神态,弯下腰给他递了个果子吃,又看着凤桐笑道:“公子对家童真好。”她见凤君只淡笑不答,微有些失落,转而跟她对话,“小相公,你多大了?”
凉玉声音封住了,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圆溜溜的果子。凤君接道:“他不会讲话。”
青衣姑娘讶然道:“不会讲话!”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凉玉,眼中明亮,笑容中有几分玩笑似的嘲弄:“是啊,是个累赘,还麻烦得很。”
待到好容易回了花界,凉玉差些成了凤桐的小尾巴,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问,“凤君,本殿哪里麻烦了?哪里累赘了?你就如此嫌弃本殿吗?还封住我的声音,要是不如此,本殿肯定不是累赘……”凤桐走在前面,忽然脚步一停,她“哎呀”一声撞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弯下腰,看着她缓缓笑道:“好看么?”
他虽然在笑,可眼里并无笑意,甚至有些愠怒。
凉玉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好看,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凤桐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下回再乱跑,我再也不在玉郎打你的时候去救你了。”
扶桑花开了半顷,她追着他的背影跑,他的浅灰外袍轻盈摆动,银线的刺绣在光下亮得晃眼。
****
凉玉忽然念及凤君,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怅然难以自抑,接过了剪秋手中半捧的万寿菊,道:“百花楼这个名字不好。”
说完便将她们都遣了出去。四周一片寂静,凉玉看见一层设有白玉铺的几案,案上方挂了一幅乌木卷轴装订好的墨彩,画得……不敢恭维。
依稀可辨画中有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紫衣小童,旁边还有一个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动物,按条纹来看,多半是只大虎,整张画笔力浅拙,简直像儿童的涂鸦之作。
凉玉将还沾着露水的万寿菊顺手摆在案上,点上香,插在满溢的香炉里,上好的香飘出丝丝缕缕的烟丝,竟让她有些微醺般舒服。她留恋地深嗅了一口气,往二楼走去。
二楼有一张小桌,一张床榻,一张仕女图屏风,竟然是个临时的居所。她路过周遭陈设,才要往三楼走,忽然觉得心中憋闷不堪,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她焦躁地来回踱步,捂着心口,冷汗湿了衣襟,失魂落魄地爬上了三楼,在小小的顶层打转。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她几乎要忍受不了心中的慌乱,不受控制地扯开外裳,仍觉得难受,空气沉重如铅,她觉得呼吸困难。
三层什么也没有,唯余两扇窗,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将窗户用力向外推开,巨大的弯月忽然跃至她眼前,整个阁楼被清晖照亮。
阁楼第三层,有个名字,叫做望月台。
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她听见远处传来渺渺的笙箫,低回婉转,似有人低声抚慰。
她被那声音魇住了,僵在原地怔怔地听,听了半晌,嘴唇翕动:“凤君……”
她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凤君——”
夜色中传来阵阵回声。
这曲子她不曾听过,但这箫的音色她却认得,是凤桐带在身边的那一只玉屏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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