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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满头雾水对视一眼,皆不知细情,青莲脸色一沉,掣两下她的袖口,抑着声儿,“快把院门闩上,咱们进屋去。”
正要行动,明珠脑子里铮一下,拉住青莲摇摇头,自个儿一头扎出去,搬了那□□就往巷口跑,没一会儿又两手空空跑回来。
闩上门,一行往青莲屋里去,点了半截残烛,两人一道缩在床上。明珠的腿叠在裙内,就着残损的光,与青莲说来,“姐姐,这事儿有些蹊跷,你方才听见那阵脚步声没有?好像是有几个别的人来将这对母子掳走了一样。想想他们家,虽然不至于贫苦,却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不至于叫一堆强盗劫了去吧?横竖不是咱们做的,那□□若还靠在咱们墙头,少不得明儿事发,会查到咱们头上来,索性我将□□给他扛回去!”
“可若不是强盗,会是谁呢?”青莲将眼由她脸上挪开,细思一瞬,握住她的手,“会不会是三少爷?今儿白天在这里,那张长生把他得罪了,他心里有气,便叫人来寻仇。”
暗淡的一圈儿光晕半笼着明珠狐疑的脸色,眼神纠结与一处,“我到底也不晓得,可我想,他们宋家的男儿,倒没一个是简单的。以后他若再来,咱们想法子将他赶走吧。”
两人心惊胆颤地合衣倒下,木棍就紧贴在床边,半烛未灭,直烧入另一片光天。
光天下,秋阳满撒的庭轩里,池鱼唼喋、枝鸟雀闹,嘻嘻静默的欢喜。静怡的一片支摘牗下,拖着一位美人。眉若远山、目如绿波,怡宁恬静的脸上泛着点点相思的红霞。
远处玉翡走来,手托一只鸳鸯锦绣的软绢,递到她眼前,“我说我的宝小姐,你怎么还没个长进?你瞧,这下头的水纹,怎么绣得乱七八糟的,你瞧池子里的水纹也是这样来着?”
一声惊得人初醒,垂眸望一望那绣帕,拈起来前后翻翻,“我瞧着蛮好的呀。哎呀玉翡,你做什么老要我做这些,我本来就不大在行绣活儿嘛,你天天盯着我,不是要我品相插花、就是要我飞针走线的,我喜欢看书嘛!”
玉翡对榻坐下,瞧她软鬓堕珥,两颗晶莹剔透的粉水晶在她腮边一摇一晃,两只绿眸真是春池烟波,能将人的心都融了去。
她到底无可奈何,只得嗔她一眼,横了心,“读书写字自然是好,你是王妃娘娘的亲侄女儿,自然是要满腹诗书气度。可女儿家,不单单是要念好书,本分的事儿也不能丢了呀。你瞧瞧,这绣活以后到夫家,叫人家瞧了,岂不是要笑话儿咱们老爷与王妃娘娘教女无方?”
对案,童釉瞳提眉挂眼,两片唇艳若现前的樱桃拧出的汁,一种少女独有的鲜甜在她身上明晃晃地萦绕着。她叠在裙内的双腿挪动一下,将一把楚腰迎风挺起,几如风中骄傲珠垂的一捧豆蔻花,“我是一品大员的女儿,又是王妃娘娘的亲侄女儿,谁敢挑我的刺儿啊?就是你寻着借口压我学东西。”
“人家就算明着不说,背地里也要笑话儿你的呀。”玉翡交睫下目,颇有些感恼心伤,“我是嫁过人的,男人这回事儿啊,我可比你明白多了。凭你天仙一样的人物,还不就是三朝五夕的就抛在脑后了。你再不警醒些,以后嫁到谁家去,别说你是娘娘的侄女儿,你就是公主,夫君要纳妾,你管得着?到时候娶两三房姨娘进来,个个儿都是水葱的身段、织女的手艺,你可还站得住脚啊?”
晓得她婚姻不顺,嫁了个丈夫成日花天酒地,后又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留她一人在这里,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只一腔余情不知安放,眼下又触景生情起来,童釉瞳便乖顺地垂下脑袋,不敢再驳。接过那张帕子,嘴里嘀嘀咕咕,“我再学着做就是了,这个你瞧着不好,别人一定不嫌。”
闻听此节,玉翡正待发问,却听见门外侍女传话儿,“娘娘来了。”她只好敛神起身,恭顺候着门外,眼见一宝翠锦光的苗条贵妇跟着几名侍女,由花间行来,含笑一问,“瞳儿可在里头啊?今儿她胃口好不好,可多吃些?”
未及回话,里头一抹惊鸿蹁跹飞出,挽住王妃段氏之手,偎在身边莺心啭簧,“我吃过了,姨妈。姨妈,怎么今天都午后了,你才来看我?”
一只佩了红宝石戒指的纤长手指往她鼻头上点点,“这么蹦蹦跳跳的,不累啊?我今儿陪你姨父与你合营哥哥同宋家大公子一齐用的午饭,耽搁了一会儿,你在屋里可乖?”
恰时,玉翡烹茶奉上,退到童釉瞳身边立着,眉目巧笑地望上,“娘娘还不知她?哪里肯听话一日呢?叫她绣个帕子也绣不好,一会儿到院里摘花儿,一会去扑蝴蝶的。”
臂上一副捣练图,艳丽的颜色将画轴底下的段氏衬得清丽慈目,她呷一口茶,半嗔半怪地斜一眼童釉瞳,“十六的姑娘了,还这样贪玩儿?以后真到了夫家,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人家真要说我养大的姑娘没个规矩。”
玉翡讨巧地接过话儿去,“正是娘娘这话儿呢,我方才还同她讲过。她却说没人敢笑话她呢。”
段氏捏了绣帕蘸蘸唇角,招她过来并座,握了她的手拍一拍,“人家要笑话儿你,在心里笑笑好了,难道还要说给你听?况且,满京中,谁家的小姐不是千金之躯?嫁了人,你瞧都还跟家里似的那样傻玩儿?你快规矩些吧,你父亲之前写信过来,说正给你寻摸亲事呢。”
怀中一双眼闪着卷翘的睫毛将她眱出,娇嫩的声音软如三春阳,“寻摸什么亲事呀?我才十六呢,不着急嫁人,姨妈快劝劝父亲,好让我再陪您几年嘛!”
“十六还小啊?”段氏搂着她轻拍,舐犊情深的情态,“你父亲是为你好啊,我做什么劝他?我倒是同你父亲一个意思。今儿我也见了,人才是顶好的人才,满京城里都难得挑出这么一个来,只是说起来不大好听些。嘶……,但我瞧啊,也没什么,他前头虽有个妻子,也不过是病了时打卦算来冲喜的,一个平民丫头,做不得数,又还没有孩子,比那些虽未娶妻身边儿就一对通房、妾室的强多了!况且,眼前他已是朝中新贵,将来又要立下大功,届时在朝廷,哪个年轻的官儿都不及他,你嫁给他,不委屈,我和王爷瞧着都好!”
一番话儿说得童釉瞳云雾渐开,腮红桃粉的模样,故意由段氏怀中挣出来,别过了腰,“姨妈说的是谁啊?我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若他这样好,让别人嫁给他好了,我麽,还在这里陪着姨妈!”
段氏够眼,瞧见绯红的半张脸,了然于胸,“难怪你这样子了,方才在席上,我试探问了一下,没想到你们俩已经先见过面了,你合营哥哥不说啊,我还不晓得呢。”
那张脸更是酒醺春酲,眉目含情地笑开,又扑在段氏肩头,“姨妈,那他也晓得了?”
“他还不晓得,”段氏轻轻摇头,鬓上一支金凤钗比翼而飞,“我和你姨父说了,你姨父的意思是眼下他们有公务要办,且等公务办成了,再同他说,到时候咱们双喜临门,岂不是好?故而连你合营哥哥也瞒着呢,我瞧啊,不过是明年春天的事儿。”
满室春情弋荡,各侍婢的脸上均可见喜颜,童釉瞳更甚,脑中已一头扎入了不远的春天,只等秋去冬来,再熬过一季。
她笑着、倏而又由春梦迤景中警醒,半疑半惑地睇住段氏,“姨妈,你方才怎么说他娶过妻呢?”
宝榻上,两人挤逼着,段氏搂过她的肩,一摇一晃,“你现在想起来问了?你一向在寿州,甚少回京,不晓得这事儿也不奇怪。他头几年从马上摔下来,摔坏了筋骨,太医们都说不能见好了,国公爷没法子,就叫人在庙里求了一卦,就给他娶回个野丫头冲喜,谁知后来果然好了,好了麽,两个人就和离了,大约是放那丫头回家去了。”
肩头倏然一松,是童釉瞳瞠目而起,“那他岂不是忘恩负义?人家嫁给他,将他的病冲好,他家一扭头,竟然把人家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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