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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王一向颇有野心,却城府不足。”宋知濯挪动了好一会儿,已出了些汗,接过明安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下,坐回木椅上头,弯起嘴角笑,这笑却不见暖意,“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会藏住锋芒,且看我们这位太夫人就能看出来,一脉同根,都是蠢货。”
“可不是?咱们太夫人在外头替她这位表哥笼络官爵贵妇,竟然一点儿不见收敛。咱们老爷最近甚少回府,明说是公务繁忙,暗里,恐怕还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故而离他们远一些。”
宋知濯向后瞥他,抬起华锦祥云纹绉纱衣袖轻轻摆手,“不,眼下立褚之争虽险,但若赌对了,就是一世功勋,宋追惗是最会投机取巧的,断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我看他只是不属意与延王,你们好生盯着,看他最近同谁走得近。”
明丰不懂,垂在一边发问,“少爷,这些事儿跟咱们有何关系,您只养好您的身子,他日不管谁登基,老爷一去,这爵位还是得落到您的头上,您安心做您的国公爷岂不是好?何必操这闲心。”
边上明安恨铁不成钢地棱他一眼,立在宋知濯身后言之凿凿教训道:“你个蠢材!这还看不明白?一则这国公爵位不过是个爵位,在朝中没有什么实权。二则咱们老爷若是站错风向,或是太夫人站错风向,岂不牵连全家?三则,咱们少爷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这府里好与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还不若咱们自己好来得实在!”
一席话说得明丰垂头惭愧,宋知濯暗自含笑,“不要骂他,你们俩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人,我眼下只有你二人可用,可别内讧。明丰不懂这些,只在府里替我盯着就是,你聪明伶俐,还替我哨探外头动向。圣上有四子,承王宾天,延王自然难成大器,下剩的,咱们也得学着宋追惗替自己找一位靠山。”
“是,少爷放心。”明安压下来,自袖里掏出一张明红烫金的帖子来递予他,“这是昨儿承王府的世子殿下差人送来的,问少爷好。”
宋知濯将帖子摊开来看,上头泼墨挥毫几个大字:问君如何,待君安好,秦楼相约。落款是赵合营。
这赵合营正是故去的承王之子,与宋知濯年龄相仿,自小玩在一处,打承王病故,宋知濯瘫了后,两人就不能走动,如今见他这贴,倒是有恍若隔世,“不必回他,若他来问,只说我身子还是那样。”
二人得令出去,外面日头东升,瞧那鸡蛋黄一样金灿灿的颜色,想来又是个艳阳天。
明珠将那一百遍《金刚经》呈给张氏,垂首退后两步,背后拿束头发垂自胸前,扫着她纤白的脖子,怪痒的,她用手顺了一下,等候发落。
上头张氏刚用过早饭,闲饮口茶,垂眸一扫,看向明珠,“想来你也是一夜未睡了,也怪为难你的。你出门时,大少爷可好?他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要是能有好转,也算你的功德一件,若有好,你跟我说,我要好好赏你。”
“大少爷还是那样儿,”明珠暗暗忖度,只捡紧要的说,“我刚来时还见他转转眼睛,现下连眼睛也不转了,前儿落水后,连连发汗,连饭也不怎么吃了,想来我的确该罚,不说照顾不好大少爷,反倒带累他更坏了些。”
张氏心头松了口气,面上却显得愁苦难当,捏着缠金丝绣帕自颊边抹了一把,出声时,似有哭腔,“我这儿子命苦,自小就没了亲娘,眼下又是这副身子,我虽是继母,可心里只拿他当亲儿子疼,你体谅我为母之心,若是他有半点风吹草动,你只管来报我,别怕麻烦。”
明珠连连应承,退出去后,在院中与一位湛蓝直袍的男子撞了个对面,见他头缠银白绸带,腰间细封一条月白暗纹宽带,下头坠着一抹暗黑墨翠玉佩,细长的眼眯在太阳底下,扫过明珠后,巧笑行礼,“二弟宋知书见过大嫂,大嫂来了这些时日,我未去拜会,还望大嫂莫怪。”
原来是楚含丹的夫君,明珠掩在群里的绣鞋退了一步,朝他合十回礼,“不敢劳动二少爷不说,怎么还敢怪二少爷?想来二少爷是来给太夫人请安的,快进去吧,太夫人正为大少爷的病伤心呢,您进去开解开解只怕就好了。”
11。争吵宋知书的主意
明珠错身要走,却看宋知书斜跨一步,将她轻巧拦下,脸上是微明微暗的笑,眼里闪着一丝精光,“听说大嫂最近事无巨细照顾我大哥,叫我这个做兄弟也不好意思,你看这样可好,明儿我略备薄礼献给大嫂,谢大嫂这些日的操劳。”
抬眼一看,他那眼里分明是饿狼看皎兔的目光,明珠心内暗骂,面上却嘻嘻笑着,“哪里敢收二少爷的礼?二少爷别跟我客气,快去吧,太夫人该久等了。”
她抬一步,宋知书又拦了一步,“大嫂不收,岂不是怪我轻怠大嫂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嫂收下就当全了我这份心?”
话已至此,若在推拒下去,只怕这人还要纠缠,明珠只好再行一礼,“那成吧,我这里先谢过二少爷了。”
明珠垂首快步走进一片春光里,和花就阴,身段纤纤,那裙边直摆到宋知书心上,他在后头瞩目片刻,眼睛嘴角弯成几道暗桥,嫣然一副狐狸相。
直到屋门口丫鬟喊他一声儿:“二少爷!快别看了,人都走了千里远了!”他回过身来,这丫鬟白他一眼,“什么没见过?连这乡野丫头还惦记,真叫我瞧不上,你屋里那位千金小姐这才几日,就搁下了?”
“你懂什么?”宋知书伸出戴玉扳指的食指抬一下她的下巴,“就是这山野来的才有味道呢,什么侯门千金官爵小姐,既古板又俗气!”说着,他将几个指头游移至下,撩了一把那丫鬟的对襟桃红短衫褂,“还是你们这样儿的有意思,不装模作样,够味儿!”
那丫鬟在他手上拍了一把,翻转眼皮,勾魂似的笑笑,“我们这等粗鄙丫鬟,怎么跟姑娘奶奶们比?也比不上!您赶紧进去吧,太夫人还在里头呢,仔细叫她听见。”
宋知书挑眉轻笑,露出一对虎牙,衬着一副好皮囊,把那下作亦变成风流。他撩帘子进去,进了偏厅,果然见他母亲正在榻上坐着,一见他,便将愁绪说予他听:“我的儿,我现在十分为难,不知道给那贱种冲喜是对是错,你瞧那女子,竟然舍身跳到湖里去救他,可别是给他冲了帮手来了!”
张氏撑着额头,几个手指在那太阳穴上轻轻按转,满面愁容,反观宋知书倒是轻松,自己捡了在下的椅子坐下,撩起衣摆翘起腿来,嬉笑着问:“怎么,大哥落水是母亲安排的?”
他母亲棱他一眼,“哪里是我安排的?原是那几个丫鬟找人撒气,我何苦安排这一出?只等他吊着那条命,哪日一命归西就罢了,没得再招你父亲疑心我。”
“这才对呢,”宋知书将几个指头搁在案几上轮流敲打,“我看大哥连落水都不见挣扎,可见当年那一剂猛药,确实是将他那身子废了,不太像是装的,眼下安心等他死了,我顺理成章袭爵,也好在朝上能帮寸舅舅。”
张氏抬起头来,扯了下袖口,摆正几个红玛瑙戒指,“你舅舅那里,自然是不必说的,将来等他立了太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只是我方才说那丫头,你可得警醒些,虽说她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别叫她碍事儿,要是真把那贱种冲好了,岂不是误了大事儿?”
“哎呀好不了,母亲只管放心!”他那几根指头轮番瞧着,“笃笃笃”一声儿接一声儿,像是从倒扣的地下传来的鬼步,沉闷又阴郁。只见他倏地停下,侧过身对上张氏,将嘴角斜扯一下,“母亲要是不放心,就让我盯着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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