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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似乎并不回避,依旧温润地看着她:“其实,今天我也注意到了那人胸口的纹身,与你背上的极为相似,那是一只‘始祖玄鸟’的图案。”
素弦大为不解:“始祖玄鸟?”
“始祖玄鸟代表着一种灵物的形象。”裔凡解释道,“它起初留传于某些宗教内部,或者是一些部族,源于人们对于鸟类图腾的崇拜。”
素弦心中一咯噔,从前自己始终认为,这种刻有始祖玄鸟图腾的铜牌,一定是源自霍家,她一嫁进霍家,就利用各种机会寻找这种图腾,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找到过,便问:“裔凡,你之前见过这种图腾么?”
“这种图腾很罕见。”他目光坦然,“素弦,我想来想去,既然今天劫持你的匪徒是张晋元的人,那么这些人可能是他最高级别的手下,并非庸常鼠辈,只在最紧要的关头才会出手。”
素弦思虑了片刻,突然道:“对了,裔凡,那个在小院的匪徒被我捅伤了喉部,应该还没有死,你对裔风说说,让我见他一面,我想问他几个问题,好不好?”
裔凡望着她急切的样子,道:“放心吧,我来准备。”
素弦眼里一喜,突然又暗淡下来,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如果你不能确定,我来帮你,把那图腾画下来。”
素弦一怔,如果能拿着那画下的图腾来与匪徒比对,自然一切明了,可是,自己要在他面前袒露背部,又怎能不难为情,裔凡看着她似有纠结的样子,倒显得极为放松的样子,温柔贴近她发烫的两颊,轻声道:“夫妻之间,你还在乎这些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几多离索,莫过千金一诺(一)
他这样一说她的脸更红了,目光低落下去,她感到他灼热的目光燃烧着她的肌肤,却有一种微妙而奇特的感觉,她心里忽然跳个没完,他还是轻轻地搂在她的肩上,那种感觉温和而坦然,她也就慢慢缓和下来,是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确认。她微微一笑,便起了身,从抽匣中取了纸笔,交给他,她坐在镜前,慢慢地将旗袍褪下,露出光洁如玉的背部,然而,那一小块发黑发青的可怕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浮凸着,像一块顽固的瘤,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他盯着那块地方,仿佛那不是什么“始祖玄鸟”的烙印,只是一整块严重的疤痕,刻印着这个女人曾经经历过的、可怕的经历,他心里突然微微一颤,良久也未曾动笔,就那么一直怔怔地盯着,她感到身后的他,情绪似有异样,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他匆忙握起了钢笔,“我……现在就画。”
翌日裔凡便带着素弦来到市中心的医院,裔风脸色一贯的严肃,站在病房门口等候他们,说道:“犯人喉管受伤严重,保命已是万幸,现在根本无法说话。”
素弦大失所望,想了想又道:“那,我去看看他,就看一眼,可以么?”
裔风看她那般急切的神情,点点头:“快些吧。”
素弦轻轻地推开房门,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只有那一人在那里躺着,口上扣着严密的呼吸罩,眉眼紧闭,只有旁边氧气罐的杯里不断腾起的气泡,提示着这里并不是一个死人。这人是那日看守她的敦实胖子,是被她亲手用匕首扎伤的。
她微微定了定神,走到他跟前去,轻轻地掀开被子,手指颤抖着,将他的病服扒开一角,果然他胸膛偏右的地方,也有同样一只始祖玄鸟的图腾刺青!她回忆起来,那日劫持自己到城外的高个匪徒,始祖玄鸟的刺青是纹在胸膛左边。她从手包里拿出裔凡描下的图样,轻轻地蒙在他胸口的纹身上比对,竟然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差异!
她全身剧烈地一颤,霎时呼吸一窒,那张薄纸,飘飘然地落到地面上去了。
她终于可以确认,八年前灭门的纵火之人,就是他们“始祖玄鸟”组织当中的一员,或者也许,恰巧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最为讽刺的是,他们听命于张晋元,他们是那个魔鬼的爪牙!
她定定地站着,任由这些想法如巨幅浪头一般朝自己袭来,突然,她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去,触到他口鼻上的氧气罩,然后,紧紧掐住了它,一双苍凉的眼里,忽然流露出阴鸷的杀意。
“素弦!”裔凡及时地控制住她的手腕,“素弦,不可以这么做!他的罪,当由法庭来审判!”
素弦木然地转过头,脸色惨白得有些骇人,看了他一眼,“我……我没要杀他。”
裔风立在门口,面色冰冷:“大哥,你们可以回去了。”
裔凡小心地搀扶着她,“我们走吧。”
这天夜晚,素弦一个人在卧房里,喝了许多酒,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圆桌上,酒壶和杯子皆是东倒西歪,她伏在桌上,拈着一只高脚杯,仰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很多事情,在真相没有被揭开之前,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却还在不停地蒙骗自己,敷衍自己,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苦苦支撑,然而,当真相终究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很多的事、很多的想法顷刻间轰然崩塌了,天地之间,凭自己孤独的一人,她也再没有勇气去承受什么,除了麻痹自己,别无其他办法。
不知何时进来的他,突然夺去她手中的酒杯,“素弦,不要这样!”
她看着他严肃盯着自己的样子,忽然笑了,也没有再与他抗拒,就魔怔了似的,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眼里弥漫着强装出来的笑意,灿然的笑涡在惨白的脸上却显得那样无力:“裔凡,我解脱了,我解脱了,我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阴差阳错的,谜底终于揭开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她兴奋地要拽着他去桌边,“我要喝酒,你陪我庆祝一下……”
他只那样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见拽不动他,又回身来抱住他的手臂,他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告诫般的,说道:“你喝得够多了,我们改日再庆祝,好不好?”
她巧笑一下,眸光盈盈一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好,你不让我喝,我便不喝。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要你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她说着就拉他绕过翡翠屏风,到内室去,一边糊里糊涂地自言自语,一边拉着他,她自己却踉踉跄跄地走不稳路,他只得尽量地搀扶住她,她力气变得很大,醉意朦胧地,两个人纠缠着,一起倒在大床上,她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傻傻笑着:“我这个故事很好听,你要仔细听……”抿了抿唇,却又眸光一转,“我要你猜个谜语,猜猜我是谁……我数十个数,你猜不到,我就讲给你听……”说罢,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的,认认真真数起来:“一、二……”
他静静地望着她,望着这个女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醉得彻彻底底,把心里的苦楚完全转化为肆意的发泄,他并非没有预感,也料想得到她想要讲些什么,似是醉话却也不是醉话,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开始本能地抗拒着,曾经他脑海里想要验证的真相,这一刻却不想听了。
他凝眸看着她,突然低下头去,不由她反应,就将她的唇紧紧吻住……
她从静谧中幽幽转醒的时候,他手肘撑着头,眸光温润地看着自己。他的笑如水沁一般,温柔拿过她的手心,变戏法似的放下一个冰凉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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