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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蔻劝了她坐下,又道:“少奶奶恐怕是误会大少爷了。他这个人不善表达,可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是在乎你的。”
素弦道:“看来还是姐姐最了解裔凡,我只知道他这个人一副冷心肠,恨不得不见到我才清净。”
玉蔻听她这样一说发起窘来,连忙道:“少奶奶莫要见怪,我这人嘴拙,却也不是这个意思。少奶奶等我一下。”便把柜子里的大布包袱取来,翻出一个细绢布的小包裹,再一展开,是一个方形的紫金绒椴木盒子,推到她面前,说:“少奶奶,这件东西,请你务必收下。”
素弦打开盒子,突然嗅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清润香气,里面竟是如一团薄薄蝉翼似的、淡青的丝绸帕子。她登时便怔住了,展开那丝帕细看,一枝不染纤尘的纯净山茶,隔了这样久,她也能看出这便是姐姐昔时熟悉的针法!
玉蔻道:“说来也有一段故事,这块帕子本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后来裔凡看了,总说这帕子很是别致,我也就将错就错,说成是我绣的了。哪知后来有一次他醉酒,便揽着我,指着这手帕喊什么‘素心、素心’的,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物什勾起了他对旧相好的回忆。我这便回乡下去了,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少奶奶的,想来想去只有这帕子最合适。今后,玉蔻祝愿大少爷和少奶奶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她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完,就怕哪里说不明白,引得素弦不理解了,却看她手里托着那块帕子,便如一尊雕塑似的,看不出半分反应,觉得甚是奇怪,便唤道:“少奶奶,是哪里不对么?”
素弦仍是没有回应,玉蔻揪心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却闻到窗子外面飘进来阵阵刺鼻的烟呛味儿,玉蔻便跑到窗边去看,方一开窗,只听有人严声命令道:“柴房着火了,你们几个快来灭火!”
便是一阵乒呤乓啷手忙脚乱的声响,玉蔻舒了口气,关严了窗,正欲说话,却见素弦坐在桌旁,仍旧是方才的姿势,却大口大口地往外呼气,似是有些喘不上来了,便赶忙过去抚她背心:“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素弦突然抬起头来,一种带着凄清绝望的眼神看向她,玉蔻登时便吓了一跳,哪知还未等她多作反应,素弦便攥住了她的手,眼眸里泪光闪闪,颤声叫道:“姐姐,姐姐……”
玉蔻赶忙把她抱住,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仍是不断地低声抽噎,反反复复地哭道:“姐姐,我好怕,就快支撑不住了,你快来陪弦儿,快来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弦儿心里好累,弦儿想你们……”
玉蔻正焦心抚慰着她,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有种难以言明的怪异似的,于是说道:“少奶奶,玉蔻不是你的姐姐啊。”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青苹阴沉着面色走进来,一把便将玉蔻推开,把住素弦肩膀,严声道:“小姐,你醒醒!”见玉蔻茫然无措立在一旁,斥道:“去,到楼下给这个号码拨电话,就说张小姐在这里突然发病了!”便从口袋里掏了张纸条给她,玉蔻赶忙应声去了。
玉蔻拨了电话就在旅店门口等着,不久便有一个陌生男子开了辆汽车过来,抱着素弦匆匆走了,临走时青苹严厉地对她道:“记住,小姐发病的事绝不可声张。玉蔻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青苹在车上把事情原委对张晋元说了,张晋元登时便火气外冒,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才不到几天,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吧?”
素弦两眼无神地望向窗外,两只手垂下去,似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青苹见状便道:“大少爷,我们还是找个医馆给她看看吧。”
张晋元冷冷道:“不必了,她那是心魔缠身,凡人治不好。”吩咐老寇道:“回公馆。”
到了地方,青苹把素弦扶进卧室躺下,以前文森特医生开的安定片还没用完,便找出几片给她服下,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青苹心有顾虑,便对张晋元道:“大少爷,今天她这般反常,对那个妓女口口声声喊着姐姐,这要是被霍裔凡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张晋元凝眉沉思了一下,道:“实在不行,只能找机会把那个女人做掉。”
傍晚时分素弦醒了过来,方才发觉自己已然闯下大祸,懊恼不已,青苹便告诉了她张晋元的打算。素弦发觉不妙,赶忙去书房找他,推开门便道:“哥,绝对不可以就这么杀掉玉蔻,这样做太草率了!”
张晋元正躺在卧榻上拿着一支烟杆滋滋吸着,眼皮也没有抬,说:“你终于醒了。”
她心里急躁,又道:“哥,霍裔凡他不是傻子,玉蔻突然死了,他必然要怀疑到凤盏和我头上,到时候我也难以撇清干系。”她忽然觉得这烟味与往常不同,定睛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哥,难道你抽的是……大烟么?”
他斜睨了她一眼,说:“现下你怎么不要死要活的了?我这个哥哥你可还要得?”
素弦在他身侧坐下,劝道:“哥,这个东西可是要上瘾的,你不要再抽了。”
他翻了一下眼睛,说:“你倒还为我担忧,这很好,不过现下最主要的,是不能叫霍裔凡起了疑心。我已经给霍家去了电话,一会儿你只管跟他回去,一切照常,其余的由我来办。”
素弦忧心忡忡地道:“哥,其实玉蔻这个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起了愠色,道:“我只叫你派人冒充凤盏的堂兄,稍微教训玉蔻一下,好让裔凡和凤盏再生间隙,你倒好,怎么可以下那么重的手!”早知他根本不会在意,又缓下语气,道:“哥,你听我一回好不好,我想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既可以除去玉蔻,又可以让你我置身事外,岂不更好?”
张晋元顿时来了兴致,将信将疑地道:“怎么,就凭你,也能想到什么两全之策么?”
第四十一章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四)
素弦微一颔首,认真地道:“哥,请你相信我一次,祸是我闯下的,我定然要想法子弥补。“
他玩味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呵呵一笑,说:“好,我就依你,只不过——《红楼梦》里怎么说来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千万不要玩大了,引火烧身啊。”便深深吐了口烟出来,闭目养神去了。
她转过身出去,嘴角却泛起一丝轻盈的浅笑,想不到这样短的时间里,他就打算纸醉金迷、自甘堕落了,这样最好,不必她亲自动手复仇,他便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地覆灭下去了,岂不是老天都在帮助自己?
翌日晚上,素弦在裔凡书房里找书,目光一转,突然看到墙上有一幅发旧的绢布字画,便走过去细细端详,却发现并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挂在这里倒显得极不起眼。一时起了兴致,便伸手轻轻地掀开,里面的墙面竟是一个凹进去的暗格,只摆着一只落满灰尘的柳条皮画筒,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她仔细拂拭了尘土,从里面取出一幅卷轴来,拿到书桌上小心展开,里面裱着一幅油彩绘制的人物肖像,画里手拿折扇嫣然而笑的旗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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