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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死的!”我忍无可忍,朝她厉声悲呼,“你一定想好了如何在官家面前为自己开脱,但对公主,难道全无一点怜悯之心,没有想过她明天清醒后的感受?”杨氏一愣,没立即应对。我推开拦路的人,欲继续奔去找公主。杨氏回过神来,又连声指挥家仆截住我。而我急怒攻心,身体每一寸血肉都像蓄满了火药,任何人的触碰都会引起我爆烈的攻击。这种暴力的宣泄是我二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事,无论我面对怎样的挑衅,欺侮和折辱。我朝企图阻止我前行的每一个人挥拳相向,那么猛烈,像是在用积聚了二十八年的力量,我搏命般地攻击着他们,彷佛看见他们正在夺取我生存的空间,呼吸的空气。进入这个宅子的一千多个日子里,这些人见过我许多表情,和颜悦色,温和闲淡,或言笑晏晏,但此刻的眉目一定是他们陌生的,更没想到那双执笔的手现在会化作打斗的武器,他们目瞪口呆,反攻为守,到最后甚至放弃招架,我想应是我状若癫狂。终于,他们丢盔弃甲,纷纷退却,我立即迈步,朝公主所在之处奔去。到驸马卧室门前,恰逢那三位女冠从房中出来,刚才的打斗在我右颊上留下了一道伤口,此时渗流出几滴血珠,我停下来,冷冷盯着她们,引袖将血珠抹去。我彼时的神情大概很可怖,她们惊惶地看着我,一个个举袂掩口,捂住即将冒出的惊呼,连门也顾不得关上,便争先恐后地落荒而逃。我进入房中,放缓了步履,一点一点,向着床帏的方向靠近。我不知道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我也努力让自己脑中保持空白,拒绝去做任何猜测与想象。屏帏间香炉散发的兰麝青烟在红烛光影里飘游,融合了几缕清晰可辨的酒味,让此间靡靡夜色越发显得暧昧而晦暗。我无声地移步,周遭的环境也奇异地安静着,偶尔迸闪出的只是灯花绽放的声音。是我来晚了么?我忐忑不安地想。转过床帏前的屏风,隔着一重纱幕,答案逐渐呈现在我眼前。公主醉卧于床上,身上的衣裙已不知被谁褪去,散落在床边地上,此刻她不着丝缕,线条美好的身体如白玉琢成,透过纱幕看过去,好似在焕发着七彩微光。她双靥酡红,闭目而眠,但又似睡得并不安稳,睫毛不时颤动着,口中也有不清楚的呓语逸出,偶尔会引出丝浅浅笑意。而李玮就在她身边,半跪在床上,仅着中单,衣襟也是敞开的,他脸色颇红,应是也喝了不少酒,目光留连在公主身上,眼神灼热,却又带着几分恍惚醉意。他的手在抚摸公主……但说抚摸似乎不太确切,他更像是在用手指一点点地轻触,从公主的眉间、脸庞、嘴唇,直到触到她的脖颈、胸部、和小腹。每次刚一碰她的皮肤他又回立即缩回手,然后在那种迷恋眼光的凝视下又开始下一次的试探。我没料到他会有这样古怪的表现,彷佛他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他重金购得的一幅名家字画,他忍不住要用触摸去体会接近与拥有她的感觉,但又怕自己的碰触会玷污了她。不过他这欣赏艺术品的姿态倒让我松了口气——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在李玮开始用嘴唇去碰触公主肌肤之前,我猛地掀开了纱幕,阔步过去,脱下身上的大氅将公主包裹严实,再将她拦腰抱起。公主有些受惊,在我怀里不安的扭动。我加大力道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公主,我们回家。”她安静了,“唔”地答应一声,带着甜甜笑容乖乖的依偎在我胸前,任我抱着她前行。这期间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看着她唇际的甜美笑意,我伤口的疼痛却开始蔓延到心里。在出门前,我回首看了看李玮。他披散着衣服立于屏风边,默默地注视我,当我们目光相触时,他扭过头去,以手心摁灭了一支光焰欢舞的红烛。我把公主带回她的寝阁,让侍女们悉心照料,然后找到梁都监,将此事告之。而一个时辰后,张承照回来告诉了我们那壶“桃源春”中的玄机:“我带这酒去找了一位药店老板,他很快验出酒中加了几味催情药,酒量不好的人喝多了也可能会昏迷。”我们商议后,翌日带酒去找杨夫人。我把酒置于杨氏面前,直言她此举是侮辱公主,无视皇室尊严,为不至恶化公主与驸马母子的关系,我们可以不把下药之事告知公主和帝后,但请杨氏保证今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杨夫人大为不满,又说她只是为撮合公主与驸马早日圆房,帝后必不会怪罪。于是梁都监对她说:“夫人若以这种手段迫使公主与驸马圆房,即便帝后不怪罪,公主也万万无法接受。公主性情刚烈,一旦此事发生,公主极可能会憎恨驸马,将永远不原谅他,而且可能会做出激烈举动,乃至以死表示抗拒。如果公主有事,夫人与驸马又岂能全身而退?”杨夫人不忿,又道:“公主此前拒绝驸马无非是不了解男女之道,一旦圆房,知道此中妙处,便不会排斥驸马了。”梁都监到:“我不敢说夫人之言全无道理,但万事无绝对,如此圆房之后,结果便有两种,一种如夫人所说,公主从此接受驸马,和和美美的过下去,那自然最好,但另一种则是公主愤怒,甚至放弃生命以示抗拒。若不幸如此,将来会受到牵连的,怕就不仅仅是夫人与驸马了。所以夫人此举无异于豪赌,赌注便是整个李家的安危,是否值得,还请夫人仔细掂量。”此后几天,杨夫人表现得略微收敛,不再有类似举动,我们逐出那三位女冠她未有意见,对公主也较为客气,公主清醒之后也不再提那天的事,我不知道她记得多少,但猜她大概是对那晚的动情感到羞耻,因此完全避而不提,而我也早就嘱咐了宅中所有内臣侍女,不得向她谈及驸马生日那晚所发生的所有事。但是有一天,她忽然盯着我脸上那道未愈的伤口问:“怀吉,你的脸,是怎么伤到的?”我对她笑笑,随便找了个理由:“走路不留神,在墙上撞的。”“怎么撞得这样重?”她伸手轻触伤口,很怜惜地,又问。“在那面墙上撞的?”我扬了扬眉,微笑作答:“南墙。”她展颜笑,直笑得低下了头,深深埋首于肘间。后来我只看到她双肩不停地颤,却听不见笑声,后来她再抬首时,我发现她的睫毛上有细碎的水珠。“这么可笑么?”我若无其事地以指尖拂去她睫毛上的那点湿意,“眼泪都笑出来了。”“嗯,”她点点头,低眉腼腆地笑,“真可笑。”丑闻(由本章节由:2552字)韩氏料理完儿子婚事,回到公主宅中,我与梁都监把最近发生的事逐一告诉她,她大感惊讶,直指杨氏大胆,对公主无礼之极,从此后,但凡驸马母子出现在公主面前,她均寸步不离,驸马与杨夫人进呈公主的食物她都会命小黄门先试过。驸马看在眼里,自然颇为尴尬,加上那日之后,公主面对他的脸色尤其难看,犹覆寒霜,完全不理不睬,他自觉没趣,也尽量回避着不见公主。杨夫人觉出韩氏对自己的提放,也是大不痛快,明里暗里常对韩氏冷嘲热讽。八月中韩氏为公主整理换季的服玩器物,见去年公主用的定窑孩儿枕搁于柜中没有再用,便取出来对公主道:“我看今年公主榻上换了磁州绿釉刻花枕,这孩儿枕好好的,闲置着很可惜。我儿子刚成亲,公主若不再用孩儿枕,不如便赐给我儿子和新妇罢。我也想请公主赐他们这个好彩头,让他们来年给我添个胖孙子。”公主看了没看便答应了:“你喜欢就拿去罢,我闲置的那些衣裳器物你也可以再挑挑,若有你新妇能用的只管拿去用,就算我赏她的。”韩氏喜不自禁,再三谢过公主后便又去挑了些服玩器物,送到公主面前请她过目,并请我作一下记录。公主也只瞥了一眼,对她说:“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不必记录了,你找两个小黄门,直接送回家罢。”韩氏又询问般地看看我,我也对她含笑道:“既然公主这样说了,郡君直接带回去便是。”韩氏连声道谢,我随后命人包装好这些物品,吩咐两个小黄门,在韩氏下次回家时候帮她送过去。她决定次日回家,那天陪公主进过晚膳后才出发,天色已晚,因她家在公主宅后方,她便带了小黄门从后门出去。而出发没多久,其中一个小黄门便匆匆跑回来找我,说:“国舅夫人截住韩郡君,说她私自偷公主宅中的东西回家,正在后门骂她呢。”我立即赶过去,果然见杨夫人正咄咄逼人的要韩氏出示公主赐物的凭据,韩氏气苦,红着眼睛反复辩解说公主面赐,并无凭据,杨氏不听,坚决不许侍从放行。我上前将公主赏赐的过程向杨夫人讲述了一遍,她只是冷笑:“我就知道郡君会搬来你这大救兵。韩郡君与梁先生情同母子,这些年来,谁出了事都会为对方遮掩,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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