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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风铃清脆,叮叮当当的传来悠扬的声音,让我的思绪在现实与记忆中交叠,不住的错乱。风翊扬的屋檐下,也有这么一串风铃,还是我亲手挂上去的。僵硬的,感觉不到自己腿的迈动,我朝着石桌走去,手指拂过积雪,抹去遮掩露出下面的样式。深入石中的刻印,是一张凿在石桌上的棋盘,在我记忆中,棋盘中的对弈的双方位置上,应该有两个字。雪,在手中动作下一点点的落下,右手边的桌子上,一个“扬”字清晰入眼,让我刹那失神,眼泪在点点汇聚,滴落间一个个清晰的印子染上积雪,变得深沉。另外一边,是个“卿”字吗?108姐妹重逢同忆斯人积雪覆盖的石桌,沁着透骨的冰寒,顺着手指尖渗到肌肤中,记忆也如同这冰寒的流入而缓缓流淌。春风午后,竹叶沙沙,一盏清茶,谈笑博弈。那时候的我,唯有春日的午后的温度身子才感觉到舒适,若是碰上哥哥在家的日子,定然是缠着解文看书,要么便是围秤论道,宁静平淡的生活,因为他从不觉得无聊寂寞。最喜春日,他带我放纸鸢的时候,坐在青草丛中望着天空,感受着舒爽的风吹着,不经意的就这么睡着了,醒来时早已在自己的床上。生活中那些最细微的点点滴滴在我的习惯中被忽略了,只有当记忆重新洗过,才发现那些片段中的故事,都是他对我温柔的影子。他所有的一切,我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或许某个电闪的心念之间也想过有朝一日再重回属于我们的家,再看看那存在他气息的房间,如果能够苟活下去,我也会再建个屋子,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屋子。有人,比我更快了一步,而这个人,竟是我的双胞胎姐姐。若说她是思忆我这个妹妹,这间院落该是仿着我住过的地方重建,可是这里前前后后,独独只重建了属于风翊扬的屋子。她记挂的人,是风翊扬。记忆倒流,恍惚记得与易清鸿海棠树下的那次见面,姐姐她是在缠着他带自己去猎场,她想见的人,是哥哥吗?还记得当年对易清鸿调侃时曾言他为何不请奏求娶姐姐,他的回答是,宫中常遇,那高贵的女子对他早无了好奇,她更钦佩的是铁血战将挥斥方遒的豪迈。话中所指,也是哥哥吗?街头遇到前钦天监的那夜,她躲在哥哥怀中,那死死抓着哥哥的双手,那种死心塌地的依赖,仅仅是被吓坏了吗?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一语赐婚,对象风翊扬,只是皇上的兴之所至,还是她的意愿?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琐碎的细节,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让自己住在这样的院落内,难怪易承烈会是那般的神情,以我对他的了解,若非皇位的引诱他与我合作,他绝不可能容忍至斯。恒昌公主,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我静默在桌边,窗内飘来悠扬的琴声,充满了哀婉的曲调中透着淡淡的思念,不知道思念的是“红云”往昔的岁月,是皇宫中的青葱年少,是承欢膝下的无忧欢笑,还是——那个人。一声轻叹中,窗被推开,美丽的容颜在白雪红梅的映衬中显现了出来。记忆中那张丰腴的面颊满是憔悴,面色苍白,脂粉半点未施,发丝垂落身侧,竟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眼光远远的投射,遥望着天际,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她慢慢移过视线,直直的对上我。那无神的大眼中终于有了变化,变的惊诧,一声低呼,人忽的站了起来。我扬起淡淡的笑容,脚步行近窗边,唇微启,“姐姐。”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的称呼唤她,也是第一次承认了我与她之间的血缘,那皇家咒语的阻碍,已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她先是呆呆的望着我,红唇颤抖,一双眼中的泪水渐渐汇聚,然后猛的扑向门边,一阵桌椅的倾倒声中,那门被重重的打开,人影冲了出来。她双臂伸展着,紧紧搂着我,耳边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哽咽抽泣,衣衫轻薄,在风中飘舞着。我抱着她,也同样是无法克制的激动,手中的力量不断的加重,只敢感受更多她的体温。我以为自己对她不会有太大的悸动,我以为自己早习惯了一个人生存在世上的挣扎,可当她的体温与我贴紧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拥紧了她,心头涌上酸涩。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呼唤,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她的哀恸,她的无助,在身体相触的时候,尽皆奔向我。而我,就成了她水中的浮木,被牢牢的攀住。“我终于……再见到你了。”她的声音凌乱不成语,“终于,见到了。”“是我不好。”压抑着激动,我呼吸急促,“当初应该早些来看你的。”一年光景,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长,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孩子。而这一年当中,她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背井离乡本是背负着和亲的责任,远离家乡亲人,支撑着的只有心头一个信念,可是不过眨眼间,家没了,国灭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柄。昔日堂堂的公主,又如何能承受这样的落差?“妹妹。”她念着这两个字,有些陌生,有些欣喜,“当初我就想,我们之间为什么会这么相象,原来你竟是我的妹妹,妹妹……”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我握着她冰凉的手,“我们进屋说,好不好?”她擦着眼泪,不住的点头,带着我进屋。一进门,我再度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宽厚竹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柄长剑,缨穗垂下,艳红。青纱帷帐,书桌油灯,一切都那么简单,干净。也与哥哥的房间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桌面上,架着一方琴,风透过刚刚打开的窗户,吹乱了琴前的熏香,烟气缭乱。“姐姐!”我转身望着她,发现她的眼神,正落在墙上的那柄剑上,浮现着眷恋。眉头一蹙,我快步行上,伸手取下了墙头上的剑。剑穗飘荡,在动作间绕上我的手腕,那绳结的特殊结法让我有了几分熟悉。这分明是我当初系在哥哥剑上的,难道这剑……手一抖,剑出鞘三寸,如一汪清泓闪耀了眼,剑身上篆刻着一个古朴的字体——扬。我疑惑开口:“哥哥的剑为什么会在这?”她快步而上,从我手中拿过剑,小心翼翼的入鞘,捧在手中,“这是风少将军赠我的?”哥哥赠给她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与哥哥,不是只有那一次见面吗?她笑着,手抚过剑鞘,仔细的抹去上面的浮灰,轻轻的将剑挂回了墙上。“姐姐!”我的手握上她的手腕,“为何如此?”“你说什么?”她绽放出快乐的笑容,牵着我的手不肯松开,“这里的下人都被我遣散了,很久没和人说话了,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我不想破坏她那快乐的笑容,我不想让她很久不曾展开的眉头再染上悲伤,可是我不能不问。“你为什么将这里布置的和我哥哥的房间一样?”我沉着声音,“你是‘梁墨’的二皇子妃,或许是将来的皇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对易承烈的侮辱你知不知道?”当她听到我提及的那个名字时,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侮辱?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是风翊扬的妻子了,我为什么要尊重他?”“你这么做,简直是在逼易承烈杀你。”她真得很胆大,大到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从我到‘梁墨’的第一天起,我就建了这院子。我与他之间,彼此心照不宣,他想娶的不是我,我想嫁的也不是他,若是杀了我我就解脱了。”她冷哼了声,完全无所谓的表情。“你是‘红云’的公主,你的身上还有‘红云’最后一丝血脉,你这么做太不对不起你的父皇母后了。”“要怎么做?”她的目光忽然变的凌厉,“我不是你,我做不到面对仇人面色平静,我做不到还能笑着交谈,我更没有一步步登上朝堂的本事,我只想守在这里,过一份安宁。”“姐姐!”我抓着她的手,“你,太任性了。”她手一挣,脱开我的钳制,倒退了两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我生下易承烈的孩子,将来‘梁墨’的帝君还有‘红云’的血脉,是不是?”我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这个责任很大,大到不应该由一名女子来承受,大到近似残忍,可这是往昔‘红云’老臣,亿万‘红云’的百姓寄托,帝王家的孩子,受了万众的荣宠,也就要负起天下的责任。”“你也是帝王家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替他生?”她猛的吼出一声,“你也受尽了风翊扬的荣宠,你为什么不替他报仇?你也受了易清鸿的宠爱,为什么不替他生孩子,让他坐上帝位,他日成为一国之后?”她的眼神中充斥着绝望的悲哀,眼泪浮现在眼眶,身体轻颤着,慢慢的蜷缩在一起,茫然而无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选择。”犹如风中的落叶抖着,她环抱着自己,“如果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风将军,他会保护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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