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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疾睐他哥哥一眼,见他神情有些微的难堪,便顾起他的体面周旋,“父亲知道,我是不懂这些事情的。还是请父亲与缁大哥商议着定夺吧,大哥在跑了这些年的生意,懂得多,见识也广。”
叫父兄商议,二老爷倒不好专权独制了,只得又斜向缁宣,“缁宣,你说说看。”
父意难拂,缁宣握住玫瑰椅扶手,笑道:“全凭父亲做主。”
二老爷噙着一丝满意的笑将他点一点,“你到底还年轻,不晓得周全,要多学多看。”
正说话,霜太太悄步进来,见赵妈在正厅内做活计,便朝她使个眼色。那赵妈脑袋往右首罩屏偏一偏,迎身过来,挽着她向左边罩屏内进去,“老爷叫了缁宣鹤年兄弟俩说话呢。”
“他没往四姨娘屋里去?”
如今是怪了,二老爷没回来时,霜太太心里一味的凄怨,如今回来了,她却有些避之不及的架势。
昨夜二老爷睡在这里,早起她便避到了琴太太屋里去陪着来吊唁的亲戚女眷们说话。料想他起来该往四姨娘屋里瞧他那“天生慧根”的神童儿子,谁知此刻回来,他还在这屋里坐着。
赵妈也觉好笑,“我说太太,老爷好容易在家,您怎么反避着?”
霜太太倒不是成心避着,只是坐在一处没话讲。两个人一沉默,她便感觉浑身肥肉无处容纳,四处横流,满心的不自在。
却不能对一个人说,毕竟她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驰名的美人儿,这种心态要叫人笑话。女人生来就长得不好就罢了,要命的是曾经艳煞四方,而今春残花落。形同男人一向籍籍无名就算了,最怕曾风光无限,如今落拓潦倒,谁都能来踩一脚。
世人的眼都爱看笑话,她才不要做那个笑话。她自己却没奈何地笑一笑,“嗨,老夫老妻的,常年不见难免有些不放心。这见着了,见他身子骨都好,反倒嫌烦。”
倏闻那头扬起了沉缓的声调,“谁在外头?”
赵妈忙扯着脖子应声,“噢,是太太回来了。”
霜太太赶忙起身整顿衣裙,倒扶云鬓,疾步往那头过去。
甫入罩屏,二老爷只淡睇她一眼,就将目光落到了茶碗上,“正好你来了,大哥的穴开好没有?”
霜太太在榻与椅间横度一番,仍选择坐到了榻上去。两个儿子坐在下首,她做长辈的,总不好去同他们挤。
“今日晁管家来回,都挖好了,后日便抬过去下葬。”
二老爷的目光便抬向了疾身上,“虽然是祖坟,可那块地方……你算过没有,好不好?”
了疾扫了霜太太一眼,目光落在二老爷面上时,脸上虽然笑着,眼色却微冷,“祖宗既然将坟地选在那里,自然几百年前就请人看过,又何须我再看?况且儿子修行修心,不修风水之术。”
自二老爷归家以来,了疾已明暗中拂了他好几回威严。此刻当着霜太太在这里,他脸上挂不住,凝重了声色,“出家出家,本事没学会,倒学得些不讲尊卑的恶习!你大伯的事情你也不放在心上,他竟是白疼你一场!”
他不说自己,扯到大老爷身上,还是为保全自家的体面。
了疾果然有些懊悔,信不信这些是一回事,有没有心去办是另一回事。他低下眼,“位置没什么差池。”
二老爷稍转得柔和,“还有一桩事。你兄弟虔哥,他生来就有些血气不足,常病。我想着要替他办个皈依礼,记到菩萨名下,叫菩萨庇佑庇佑他。这事情正好你来办,等你大伯的事情办完,回去你费些心。”
官宦子弟皈依不是什么稀奇事,并不是像了疾这样真的剃度出家,不过是办个虚礼走个过场,求个平安康健。
诸如这列事情一向是再老一辈的人或是做母亲的打算。今番二老爷亲自打算起来,可见疼幼子疼得要紧。
霜太太心里暗有不满,如此阵仗,将来那虔哥长大,满副家私,岂止是真要叫他分一杯羹去?
分一点倒罢了,恐怕要独占大头。
二老爷吩咐完事情,终于审判到她,“你看你教的两个好儿子,一个好自作聪明,一个好忤逆尊长,成何体统。”
话虽重,语气倒还算平和的。霜太太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得笑。起码笑可以反衬得他的话不那么严肃,并且他宽和的语调里是留给了她笑的余地的。也不至于在两个儿子面前丧失尊长的体面。
于是她陪着笑脸将衣袖扇一扇,一面赶走两个儿子,“净惹老爷生气,快去忙各人的去,还在这里干坐着做什么?”
一面在心里揣测着,这是先温和地挑出他们的差错,以备日后好逐步将虔哥安插。进生意上去?还是当着儿子的面,不好过分指责她的不是?
总之,他这一回来,莫如朝廷派的巡抚巡察到地方上,高兴的人是高兴,因为迎来了一个高升的好时机。但像霜太太这等无可再升的人来说,只剩下拘束谨慎,唯恐他剥夺掉她现有的东西。
几个人里,唯独了疾心上没有一点被叱责的不安,他无所失去。可当他立起身来瞥他母亲,却感到强烈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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