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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浅笑着过来,衣袂飘飘从一地七横八竖的仆妇中间走过,顺脚将靴子上沾着的茶水在安大娘脸上擦了擦,动作细致温柔,擦得极其小心,擦了正面擦反面,擦了靴面擦靴底,一边擦一边和蔼的道:&ldo;你看,拦路是不对的,躺下来拦路就更不对了,好狗都不会这样拦,还不快起来?夫人的贵客还等着你送点心呢。&rdo;&ldo;你‐‐&rdo;安大娘恨得眼睛发蓝,一偏头恶狠狠咬住了她靴尖,可惜凤知微靴尖都塞了棉花,哪里咬得着,凤知微笑吟吟看着她,趁势脚尖一踢,安大娘&ldo;吭&rdo;的一声,牙齿撞着舌头,血再次呼啦啦冒出来。凤知微却已经不再看她,淡淡道:&ldo;大娘,送你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从今后,好自为之。&rdo;她衣袂飘然的从一地呻吟的仆妇间走过,在秋府护卫过来之前,已经带着顾南衣,直奔西北角那个小院。好半晌之后,鼻青脸肿满脸血水的安大娘才被秋府护卫扶起,老婆子靠在栏杆上抖了半天,吐了一手帕的碎牙和血水,才缓过气来,恶狠狠看着凤知微离去的方向。嘶声道:&ldo;那女人是来闹事的!你们还不给我去抓了来!&rdo;秋府护卫犹豫着,安大娘捶着地大骂:&ldo;死人!没看见我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吗?快去!我立刻去禀告夫人!夫人一定会扭了她送官!去!一切我担待着!&rdo;这婆子是秋夫人陪房,在夫人面前一向有地位,如今又确实被打得惨,护卫们不再犹豫,往小院方向追去。安大娘理理乱发,喘息半晌,命人收拾起那些碎片。&ldo;给我捧着,拿去给夫人看,你们受伤的,都跟着!&rdo;她脸孔狰狞扭曲,眼底闪过一道寒光。&ldo;定要叫夫人整死你,叫你敢进来,出不去!&rdo;依靠穿抄手游廊,过东西跨院,秋府西北角,住了十年的小院。凤知微在相距小院十步外立定,没有立即过去。小院西侧一株桂树,还没到开花时节,青翠枝叶在风中瑟瑟作响,凤知微仰首看着那树,恍惚间还是童年,桂花开满院香,娘带着姐弟俩,小笸箩接了一箩淡huáng幽香的桂花回去,晚饭桌上就有娇嫩鲜美的木樨炒蛋端上来。彼时弟弟大口吞吃,她往娘碗里拨菜,木樨如浅huáng珍珠,散落在微糙的米饭里,娘再拨回来给她,幽幽油灯下,彼此相视一笑。一晃,这么多年。凤知微水汽迷蒙的眸里,似有波光流动。顾南衣默默站在她身侧,凤知微目光直视前方,笑道:&ldo;带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rdo;顾少爷点点头,直接走了过去。凤知微倒愣了愣‐‐她虽然一回府直奔小院,但内心里其实近乡qg怯,还没决定要不要去见娘,顾少爷倒好,直接奔过去了。顾少爷的逻辑很简单‐‐你的家嘛,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还没推开院门,一道白光风声呼啸,自半掩的院门飞she而出。凤知微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顾南衣一抬手已经接住,是一只碗,碗里还有半碗饭,一根青菜,蔫蔫的挂在碗边。&ldo;天天吃青菜!我都要变成牛了!娘,叫大厨房送点rou来!&rdo;是凤皓的声音。&ldo;别闹。&rdo;凤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溺爱温和,&ldo;今儿府里有客,等会儿想必有剩的,你忍忍,过会儿我去给你拿点来。&rdo;凤皓不作声了,过会儿又传来砰砰声,似在烦躁的拍桌子,&ldo;娘你上次说借钱,借到没有嘛……&rdo;屋子里静了一歇,半晌凤夫人幽幽道:&ldo;皓儿,那青溟书院,还是别去念了……&rdo;&ldo;不成!&rdo;凤皓哗的推开碗,&ldo;他们能去!我就能去!&rdo;&ldo;他们他们,什么他们?&rdo;凤夫人似乎也动了怒气,厉声道,&ldo;我还没问你,那次你去会你那批朋友回来,神色不定,躲了许多天没出去,接着又传来镇国公小公爷被打伤的消息‐‐到底怎么回事?&rdo;凤皓似乎僵了僵,随即声音比凤夫人更大,&ldo;我怎么知道!&rdo;凤夫人不说话,半晌叹口气,低低道:&ldo;你……可曾遇见你姐姐过?&rdo;&ldo;没有!&rdo;凤皓答得飞快,随即立即转移话题又缠上来,&ldo;娘,银子……&rdo;&ldo;我也没有!&rdo;凤夫人一口回绝。凤皓跳起来,哗啦一声,似乎带翻了桌子。凤知微突然笑了。她惯常的那种,温柔而甜蜜,却又令人觉得森凉的笑容。随即她从顾南衣手中接过那半碗青菜饭,推开门走进,直直走到正愕然抬头看她的凤皓面前,一伸手,道:&ldo;张嘴。&rdo;凤皓还没反应过来,飘进来的顾南衣,突然轻飘飘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这一拳没用任何内力,却也打得毫无武功的凤皓&ldo;啊&rdo;的一声大叫,嘴一张,凤知微抬手就将半碗饭倒进了他嘴里。凤皓腹痛如绞,五脏六腑都觉得被打散,还没缓过劲来嘴里又被倒上半碗饭,登时噎住,翻着个白眼险些被憋死。凤夫人扑过来,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凤皓直着脖子半天才将那口青菜饭咽了下去,&ldo;咕嘟&rdo;一声响得惊人,半晌,脖子上绽出青筋,眼里泛出细碎的泪花。一口气顺过来,才听见凤知微淡淡道:&ldo;像你这样牛马不如,吃这青菜饭我都觉得抬举了你,你还敢làng费?&rdo;凤皓捧着肚子眼泪模糊的望了凤知微半晌,才认出她是谁,脸色立即变了,一转身躲到凤夫人身后,从她背后探出头来嚷:&ldo;娘!你看这贱人!她回来就打我!还带个野男人!&rdo;&ldo;你闭嘴!&rdo;凤夫人头也不回轻叱一声,从凤知微进门起,她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凤知微,眼神里波光涌动,翻滚如làng,良久才轻轻道,&ldo;知微……你‐‐&rdo;一句话便堵在了咽喉里。凤知微轻轻笑着,避开她目光,只看着那张fèng里沾满泥尘的桌子,一瞬间百感jiāo集,似有无数话要说,却一起堵在咽喉,以至于连一句称呼,都再不能出口。半晌她吸口气,还是不看凤夫人,道:&ldo;我来和您,商量个事。&rdo;凤夫人直直看着她,并不介意她的态度,道:&ldo;好。&rdo;&ldo;我还没说什么事。&rdo;凤知微似乎觉得那桌子很好看,死盯着不放,&ldo;您别答应得太早。&rdo;&ldo;你的主意,从没错的。&rdo;凤夫人微笑,&ldo;哎,渴了吧?喝点水。&rdo;她急急转身,张罗着茶水,从屋角水缸里舀了水,一遍遍洗那破旧茶碗。&ldo;不用了,我马上走。&rdo;凤知微仰头,不让自己看娘的忙碌,&ldo;我希望您能让我把凤皓,送到河西首南山去读书。&rdo;凤夫人正在舀水的手顿住。凤皓已经跳了起来。&ldo;首南山!&rdo;他惊恐万分,连腹部剧痛都忘记了,&ldo;送我出京?你要送我出京,去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rdo;河西道僻处天盛疆域西北,气候苦寒,首南山有个首南书院颇有盛名,这个名气不是青溟那样的自由与尊贵,而是严厉和约束,一般只有各地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子弟,才会送去那里磨练,类似于惩罚xg质,再怎么飞扬跋扈的人进去,出来时,都会由虎变猫,jg气全失,以至于天下贵介子弟闻之色变,凤皓自然也听说过。&ldo;你这样的人,只适合呆在那里,青溟想都不要想。&rdo;凤知微一眼也不看凤皓,&ldo;我会安排人马上送走你,三年学费生活费用,我给你负责。&rdo;&ldo;滚!&rdo;凤皓一声怒骂,双眼赤红,头发都快直直竖起,&ldo;你算什么东西?敢决定我的事?青溟我说要进,就必须进!什么首南山,什么河西府,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去!&rdo;背对着姐弟俩的凤夫人,听见最后一句,身子颤了颤。&ldo;我说你进不了青溟,就进不了。&rdo;凤知微没有看见凤夫人的动作,淡淡道,&ldo;由不得你。&rdo;凤皓畏怯的看了一眼顾南衣,看一眼神色淡定的凤知微,突然心中不安不敢再骂,一转身扭股糖似的缠上凤夫人,&ldo;娘!你不会让我去的!你不会让我去的对不对!你舍不得我!&rdo;凤夫人依然是那个背对的姿势,看起来有些佝偻,抓着舀水的瓢的手却抖了抖。凤知微看着那背影,心中升起微微凉意。似乎很久之后,凤夫人才放下水瓢,扶着水缸缓缓直起腰,她动作很慢,似乎要靠这个慢动作来理清自己思绪,然而当她直起腰的那一刻,立刻腰板笔直。她迎上小儿子充满求援和希冀的目光,笑了笑,伸手替儿子理了理乱发。凤知微退后一步,眼神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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