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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进曲折的窗格,照得他面上一片惨然。
他原想让她多多地可怜他,将他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爱惜,不要这样冷漠。可是没有谁家的幼子会在十五岁就爬上继母的床榻,那时候距离兄长落葬还不到半年。
所有人都能爬上她的床,只有他被徽音拒之门外。
徽音挑了挑眉,在心里嗤笑他竟然还计较这个。
也不看看这几年里是谁在朝中为他斡旋,保住了他的位置?
不过看在他献媚的份上,她决定对他好一点,“既然陛下不想见他,那本宫将他撵走?”
“宗室里,唯有淮王是和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他辅弼,就是国事再多,也没出过一次乱子。”
她笑了笑,好像在替晏玄开脱,“先帝去时,陛下还年幼,有些事光是我拿不准主意,得和淮王商讨,这才让他进宫见我。我能给他下脸子,那是因为我与他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可陛下如今尚未掌政,适当的忍耐,也是奇正之术。”
徽音说话总是没有棱角的,连训责都少有。
笑语抿得纤细,调子里的每一处下陷和凸缘都圆润无瑕,绝不会张扬得刺伤耳朵,像是浸没在陈酿过的蜜酒里,让人一听就要醉了。
从没有人听出过这温柔之下的琤瑽峥嵘。
锦瑟站在门外,在太阳底下承受不住了,额上沁出薄薄的汗。
她用袖子抹了,一壁埋怨淮王听不进人话,一壁扶着门轻声地催促,“娘娘,淮王在殿外求见。”
……第四次了!叫魂呢?!
饶是徽音这样的人,也被烦得捏了捏额角,嘴角的微笑有些把持不住,狠狠地往下一撇。
先前还盼望出个好天气,这会倒是希望太阳赶紧下山,叫这人识趣地滚出宫去。
他淮王殿下不知道自己很惹人嫌吗?
火气“腾”一声便烧了上来,她冷笑一声,俄而才懒洋洋地回话,“让他等着。”
晏岐竟从那声冷笑里听出咬牙切齿的滋味,隐隐约约的,含混着恼人的烦乱。
这烦乱宛如墙上飘拂的游丝,卷住了她,又千磨百折、颠来倒去地渡到他心窝了。深重的阴影流动着,蛛丝顺着背脊往上延伸,刺进他的目窠,锋利得简直能将眼珠子剜出来。
自登基之始,他就听过很多很多的传闻。
高门府第见不得人的密报、宫掖里阉人之间那些儿丑事,死士将密信呈上书案御览,他看得最多的却是慈宁宫春帐里的动静。
徽音帷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比洛阳最盛行的春闺画册来得更艳情。
为了她,他才从深幽的冷宫里爬出来,在朝堂之间暗恨无数,日夜筹划,算计着日后要把那些爬进她帐里的贱人都流放南地。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不必。”
语调细弱得像一束青烟,绷得笔直,荡荡悠悠地插入高云。
少年旋而松懈下来,恢复了原先那副端庄文秀的模样,理了理袖子,袖摆垂在两腋。
他向着徽音敛眉一笑,瞳眸清亮,这笑容里不免有矜重高雅的味道。
他一向很能忍耐,当然不差这一时半会。
容他们再蹦跶一会。
“谢母后教诲,是我想岔了。”又径直换了个话题,“讲筵未完,我当随王叔回文华殿去。”
徽音捏起案上放着的一柄绢纱团扇,挡着下半张脸。
纨扇上火红的金鱼贴在面颊一侧,做出个游动的姿态来。徽音眨了眨眼,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只是轻声道,“陛下今夜再来吧。带上金纸元宝,我们去霜红苑。”
晏岐一怔,心中空得更厉害了,半晌,才略带寂寞地笑了。
“好。”
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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