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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大京城,叶御史府。
沿主街而下,直至御史府邸,迎面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入内,沿廊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色正浓,奇草仙藤,牵藤引蔓,累垂可爱。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再行,但见左边厅前搁置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厅中纵横陈列数条洋漆架,其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此时宾客所至,恰是设宴之处。
筵席设在傍晚时分。一路经来,张灯结彩,而设宴之地愈喜庆炽热。院中搭陈着迎宾祝寿的各色彩棚,并另设数棚以呈寿礼,其间,如意的数量最多,有6o余柄用金丝编织的金如意、三镶铜镀金螺丝如意等,大多如意的头部、中间和趾部分别镶嵌了翠瓦,雕刻了象驮宝瓶、松枝和鹤纹,象征太平有象、长寿吉祥。此外,府中挂满寿幛,寿幛之上贺词溢美。另,有若干戏台,戏台上锣鼓宣天。
当下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宴席之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不假,但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不过这等场合,众人本就是紧着来寒暄巴结的,因此满座皆是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大京权贵早已入宴。齐牧归尚在南途,启程前又禁了第三子,齐知行的门令,是以齐府来贺的唯有甄氏、齐城、卿九思、齐长风、卿凤舞和一众的陪侍;卿府上下因在孝期之故,并未跻身赴宴;最得意当数秦淮了,即便此前秦淑妃自缢如折秦家一翼,但凭秦父日进斗金的万贯家私和他那个位居左相的伯父秦仁佐,也确乎是够他把眼睛长到头顶去了的。
卿凤舞向来不屑正眼瞧他,却也是坐立难安,神色游离。她凌乱的视线往返地扫过门庭,便是连抿口茶的空隙也没有。
“凤儿可是在等人吗?”齐长风的眼睛也像是长在了卿凤舞身上,她的局促无处安放。
“……”卿凤舞未语,心想着是该收敛些,自己这点心不在焉竟连齐二傻子都看得出来。
“要不……”他拉住她的手,笑道:“我陪凤儿去外头等,可好?这般干坐着实在无聊得紧,不如出去透个气,待寿宴开始再入席也不迟,凤儿,凤儿你说可好?”
“如此……未尝……不可。”卿凤舞只觉正中下怀,满腹欢喜,却又故作沉吟,半晌才道:“那便出去透个气。”
齐长风听着,眼底的欣喜似要溢出,兴冲冲地拉起卿凤舞就起身走。这孩子……贪玩。卿凤舞心想,不自觉跟着他往外去了。
今日风大。
眼瞅清明在即,颇有些山雨欲来之感,风满京城。他二人衣袂漫卷,襟飘带舞,差点连脚也沾不住地。
“凤儿觉得冷吗?”齐长风别过头,问罢,却无回响,只得放空了两只眼,悻悻地说道:“风真大……”
卿凤舞也并非不应他,只是望着街角出了神。那是通御史府的必经之路,两侧铺户林立,幌札招摇,独不见人往来——一则是风大,出行不便之故,二则离不了叶家的管制,为着寿宴,特意清遣了平日里熙攘的人流。
席间,齐长风说对了,卿凤舞确乎在等人。只是那个人来与不来,并非定数。
那些为今日作出的铺垫可行吗?事情会如自己谋划那般走向吗?那个人会来吗?卿凤舞正想着,只觉得一阵暖意簇拥着自己的肩头。
别过脸,正碰上齐长风带笑的眼睛——他卸下自己的披风,叠加在她肩畔。彼时,风的放肆也松了劲,再掀不起层迭的披肩。
“谢谢你,”卿凤舞浅浅地提了提唇角,微微地泛笑道:“长风。”
只有卿凤舞自己方知,欠他的远不止于此,尚还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起初嫁与他便是抱有救父心切的私情,如今只怕是又要整个齐王府和他的覆灭为结束。
“…………”齐长风自然不会知晓卿凤舞思绪,只因着被谢了,乐得白牙花子直扑腾。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娓娓而来,像是预谋好了节拍,由远及近,近了、更近了。卿凤舞迎面望去,视角里那辆褐色马车在移动着、一寸、又一寸。
“他来了。”卿凤舞呢喃道,嘴角漫上了不经意的笑容。齐长风循着她目光看去,这一回,他竟然什么话也没有问,不问来的是何人,等又为何事……仿佛,他早就知道似的。
马车愈地近了:轿辇的顶部犹如宫殿的蓬顶一样的富丽堂皇,正中心镶嵌着硕大而柔白的珍珠,轿身四面丝绸装裹,雕绣云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绛蓝的珠帘从轿顶一泻流下,缀之以金黄色的流苏,足显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权贵人家。
果不其然,马车平稳地停在御史府前,驾车的小厮们下马、拾阶、起帘,前后忙了个周全,方才恭敬地自轿中迎下来一位年青公子——
其人乌高束,头戴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体形挺脱,长身玉立,靛蓝色的长袍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尽显华贵。
“…………”卿凤舞见着人,提裾迎上,颔曲膝,缓缓道:“太子殿下舟车劳顿,臣女冒昧,有失远迎了。”
齐长风俊秀的面庞上竟不见惊色,只随着卿凤舞一道揖了又揖。
“卿家女儿,好胆识,好谋略,”原来,自辇中走出之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江畔与卿凤舞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无疆。落了轿,见着人,他收拢折扇,拊掌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临江一面,你便开始了利用我来谋划。”
“臣女斗胆,决计不敢以殿下谋划己身,”卿凤舞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地说道,:“只是……殿下既来此,必是才去了齐王府的,不若,您断不会亲来御史府找臣女。”
“去,自然是要去的。”无疆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的齐长风,继而对卿凤舞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若不去,王府那桩离奇的‘婴1ing’秘辛就此偃旗息鼓,卿姑娘岂不会觉得暴殄天物,白白地浪费了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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