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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站在窗下,见女儿罚站还不老实,面上却是宠爱的笑意。自从永琏死后,小丫头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今天她是没瞧见俩人湿漉漉的模样,但自己从小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儿,女儿却做到了。
回忆童年,皇后只剩下学习各种各样的本事,略长大一些便带着傅恒一道学,姐弟俩偶尔偷偷摸摸的嬉戏,或是尚未尽兴就不得不收敛,或是才有个主意就被大人察觉,虽不至于受责打,但代价往往是更沉重枯燥的学习。姐弟俩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皇后很快就出嫁,但与弟弟那几年,算是最快活的一段。皇后疼爱傅恒,比起其他兄弟更在乎费心些,也不是没道理。
她轻轻一叹,唤过千雅:“把她们叫进来。”
红颜跟着公主回来,小女儿一进门就扑进母亲怀里撒娇,喊着这儿疼那儿疼,说在溪水里摔了一跤屁股也疼,皇后被她揉搓得无可奈何,便吩咐:“往后每日让红颜跟着你,随你舅舅去学骑马,你是大清的公主,马上功夫怎么能不好。上回吓着了,怕你往后一辈子都不肯再骑马,这样不好。”
和敬眼中放光,欢天喜地地缠着皇后问是不是真的,皇后反问红颜:“每日陪公主一两个时辰学骑马,你可愿意。”
红颜连连点头,皇后又问:“识字吗?”
“念过《三字经》《千字文》,家里没敢让多读书。”红颜应道。
公主却蹦跳起来,上前拽着红颜与额娘说:“不如让红颜做儿臣的伴读,乳母嬷嬷们都不爱听念书,每次都躲懒把我一个人扔在书房,有红颜陪着儿臣就能收心了,额娘好不好?”
这是皇后未曾想的,但转念一想,她既然默许了红颜多多与傅恒接触,不如让红颜也学些真本事,将来若有缘分做了富察家的女主人,没有学识也不成,不必像纯妃那样能吟诗作对,多识得几个字,也不怕叫人欺负。
虽然面对弟弟态度十分强硬,可皇后一直在为他铺着前路,便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更严肃地说:“往后不论是念书还是玩耍,都要大大方方,你来与额娘好好说,哪里有不依你的?再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跑出去,就不是罚站了。”
公主根本唬不住,但知道往后有红颜作伴,欢喜极了,额娘说什么她都听,缠上来捧着皇后的脸颊,娇滴滴地说着:“额娘,我亲亲你。”竟重重地一口唆在母亲脸上,皇后一愣,心里满满地溢出甜蜜来。
永琏和自己没缘分,再痛苦也回不来了,这样好的闺女在身边,她还求什么,能不能再有孩子,一切随缘吧。
红颜见皇后与公主如此相亲相爱,只傻傻痴痴地笑着看,却不知有一个人在得到此刻皇后的决定后,高兴得一整夜没睡好。
隔天一早,傅恒来长春仙馆请安,领旨往后的日子教导公主学骑马,而皇帝因觉得傅恒可靠,一并让纯妃把三阿哥也送来,一则让她们姐弟亲近亲近,更省去再找人来教三阿哥的麻烦。
故而纯妃一早也来了长春仙馆,此刻看着傅恒行礼,皇后与之说了几句,自己也客气道:“三阿哥年幼淘气,不曾吃过什么苦,若是太过娇惯,还请富察大人多多包涵。只管好好摔打摔打他,男孩子成器才是要紧的事,皇上既然许诺了你,磕着绊着断不会追究,大人不必太多顾忌。”
皇后知道纯妃向来得体,今日这番话也是,可那毕竟是人家的儿子,她少不得嘱咐傅恒:“一切以三阿哥周全为重,和敬是脱缰的小野马,别由着她闹弟弟,三阿哥还小呢。”
傅恒领旨而去,本来纯妃若不在,他必然要说些感激姐姐这番安排的话,此刻唯有报以微笑,好在姐弟连心,皇后能体会他的快活,不久便要他跪安,自己留纯妃再说几句话。
长春仙馆外,公主带着三阿哥与红颜已经在等候,傅恒出门来目光却只停在红颜身上,压抑着兴奋心情,笑道:“娘娘说你骑术极好,有你在公主身边,我就安心多了。”
红颜笑着答应:“奴婢只是陪着公主,大人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奴婢。”
公主已经不耐烦,催促舅舅快些走,三阿哥性子弱,一直拽着姐姐的衣袖央求她别丢下自己。和敬本不大喜欢其他妃嫔生育的孩子,但三阿哥娇小可爱,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兄弟,见他如此依赖自己,到底生出几分疼爱。
他们才走不远,但见娴妃一行人从九州清晏来,和敬好不耐烦,可不得不端得礼数,与三阿哥一道上前见过礼,娴妃落落大方,知道他们要去学骑马,嘱咐要小心一些,目光一转落在傅恒身上,竟直白地问:“傅清大人几时离京,听说是举家迁入鄂尔坤河?二夫人不是才有了身孕,如何经得起颠簸?”
傅恒没有多想,应道:“多谢娘娘记挂,家兄自有安排,臣也不好多过问。至于离京的日子,端阳国宴之后就走。”
娴妃强撑着笑容掩饰自己的失落,想对傅恒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边上和敬推了推三阿哥,三阿哥很聪明,奶声奶气地说:“娴妃娘娘,我们要去骑马了。”
“是呀,赶紧去吧,可要小心些。”娴妃回过神,温和地嘱咐孩子们,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红颜的身上,之后见他们走远,看到傅恒与红颜的背影,恍然是从前自己与傅清的模样,她怔怔地看着出神,被花荣小心提醒,“纯妃娘娘出来了。”
纯妃一出长春仙馆,就看到娴妃在呆,而她望去的方向,孩子们跟着傅恒往外走。
昔日纯妃在宝亲王生下三阿哥时,因先帝不豫,几乎没有人得空来管自己,在身边嘘寒问暖的是侧福晋那拉氏,她心里一直存一份感激。但娴妃的脾气似乎和她不相上下,纯妃无心与人亲近,娴妃本身也无法亲近,倒是两处都省心。
这会儿两人也是隔着老远对视一笑,就各自走开了。
且说自从红颜每天跟着公主骑马念书,常常一上午都不在长春仙馆,而傅恒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从之前与红颜说不过几句话,变成每日天南海北地闲聊。红颜本来就活泼,现傅恒见闻广博,也很乐意听他讲,只是公主和三阿哥一直在身边,傅恒没有机会表白自己的心意,而红颜心思简单根本不会往那上头去想,傅恒见眼下的相处这样美好,也不愿轻易破坏。
但学骑马与念书不同,不需要长年累月的跟着师傅,皇帝对傅恒的期许也不仅仅是让他教导自己的儿女。
热闹的端阳国宴后,大漠草原各番邦的事有了定数,皇帝紧张了一个春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些,五月中旬一日午后,皇帝来长春仙馆避暑小憩,见红颜端茶来,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道:“怎么瞧着,你像是晒黑了不少?”
红颜不禁赧然,捧着茶盘退后几步,皇后在一旁笑道:“天天一清早陪着和敬去骑马,和敬自己也晒黑了呢。昨天闺女还跟我说不想骑马,人人见了她都说晒黑了,她知道要漂亮了。”
提起女儿,皇帝展颜笑道:“那就别再学了,天气越得热,入了秋再学不迟。朕也有差事要交给傅恒,让他再举荐一个人来教,朕也不能总把他拘在马场,你二哥去了鄂尔坤河,留在京城的一些事就让他接手吧。”
皇后听这话,心叹傅恒要失落,但看了眼红颜,她倒是毫无反应,反像是在乎自己晒黑了,偷偷摸了一下脸蛋。皇后不以为意地对皇帝道:“就照皇上说的,先停了吧。”
如此一来,隔天便是红颜最后一次跟着公主去学骑马,小孩子对此无所谓,反而畏惧暑天炎热,一如往日地在马场欢快地奔跑。
还是红颜有心,将那日溪水里嬉戏后,傅恒匆忙间递给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归还,抱歉地说:“一直想着要还给您,莫不是带来了忘记这一茬,就是留在屋子里没带出门,今天是最后一天跟着大人学骑马,再不交还给您,下次不知几时能遇见了。”
傅恒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此刻柔软干净的帕子卧在掌心上,像是有淡淡的香气传来,红颜则温柔地笑着:“帕子奴婢洗干净了的,多谢大人。”
此时和敬策马而来,恰好看见红颜递过帕子给小舅舅,她怎知道红颜是归还,还当是红颜有心赠送。公主人小鬼大,宫里的孩子往往懂事更早些,瞧着红颜漂亮小舅舅英俊,两人很是般配,但她明白宫规森严,这事儿不能嚷嚷,便勒起缰绳调转马头,把跟随而来的三阿哥赶走了。
这日散了骑马的课,太后说天气炎热,这会儿跑了一身汗去书房闷坐对身体不好,一并连书房的课也停了,派人径直来将公主和三阿哥接去凝春堂。
红颜见公主阿哥有嬷嬷宫女拥簇,便与公主分开,自己先回长春仙馆去,虽然一路上避开日头走在阴凉地里,可耐不住日头毒辣,还是热得面上做烧。
经过湖畔时,远远看到皇帝与纯妃娘娘临湖赏荷,她见离得远,便没敢上前打扰,另择了小路绕开走。这一边纯妃笑盈盈说:“比起盛开的花朵,臣妾更爱这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样。”可是皇帝并没有接她的话,她转身看过来,现皇帝目光投向远处,那里匆匆闪过一道身影,但她没瞧见是什么人。纯妃又唤了声:“皇上?”
弘历回过神,应道:“朕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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