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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节 小脚女人（第3页）

夫人总是不承认自己是被时代抛弃的人，高调地将我当做「艺术品」似的捧出来，就像是新派画家展出的裸体画一样，只是向社会表达自己不服的工具。

宴会当日曲声流转，一群少爷小姐身着新潮洋装，拿着红酒杯觥筹交错。

气氛最为鼎盛的时候，我被夫人身边的婆子推入这场宴会中，成了最格格不入的人。

「看她的小脚！」

一群正值青春年华，自命不凡的少年，几杯酒下肚，总会做出出格的事来。

我被一个醉汉推到地上。

离我最近的少爷眼疾手快地抓起我的脚踝，手劲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脚踝掰断。

几个好事者围过来用手掌丈量。

「居然还没有我半个手掌大！」

「想不到李家还有这样的……古董佳人！哈哈……」

几个女孩儿用精致小巧的扇子掩住口鼻。

「听说这小脚女人的脚比男人的还臭。」

时不时还有闪光灯亮起。

相机这样珍贵的物件，对于这些少爷小姐来说只是个精巧的玩具。

他们像见到什么奇特物种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将这双年轻的小脚记录下来，作为日后的谈资。

我眼中浸满了泪，模糊间我看到一个人。

一个手刃劈开少爷的手，一只手放在我腰间将我扶起来。

「在座的都是读书人，难道非要用时代加诸在一位普通女性身上痛苦来获得优越感吗？难道国外的课本里只教会你们尊重洋人，没告诉你们尊重一位普通的中国女人吗？」

叶莉莉的手柔软而坚定。

「莉莉小姐，你把我带走会惹怒夫人和少爷，你想找的东西可就找不到了。」

我小声提醒道。

「苏云月小姐，我认为如果你足够深入地了解我的话，就会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9

叶莉莉帮我脱下鞋袜，仔细地检查我的脚踝。

她顿了顿：「我真的很想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啊——

从我十三岁被卖到李家，就从来没有踏出过李家大门一步。

李夫人看我看得很严。

我知道外面世界风云变化的唯一途径就是弟弟寄给我的书信。

便是这样，弟弟信中稍有用词不得当处，还会被夫人扣下。

有时是言语过于激烈，有时仅仅是夫人心情不好，正好信中冒犯了她身边婆子的闺名。

「多谢莉莉小姐好意，可是我是走不了的。」

因为我乖乖听夫人的话，母亲才能在扬州最好的医院看病，弟弟也能安心读书。

如果敢背离夫人的意思，离开李家，弟弟和母亲会没命的。

「我一辈子都跑不了。」

1o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都刻意躲着叶莉莉。

夫人破天荒地没有追究我，宴会时没有用一双小脚给她挣到脸面，还中途逃跑的事，少爷也没再有见缝插针地奚落我。

李家在沉寂十余年后，又重新忙碌起来。

听说是少爷搭上了洋人的买卖。

我每次去看周先生的时候他都不在，门房说周先生陪着少爷去了纺纱厂对账。

叶莉莉没有走，依旧陪在少爷身边。

有时陪他出去谈生意，有时候在家里和少爷一起招待外国洋人。

夫人见她如此本事，也就慢慢地不再冷眼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