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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李治一生风流,于女色一道索求颇多,然则子息却并不太多,出生于世的也就只有八子四女而已,其中属安定公主命运最悲惨,方才出生一个月,便被武后生生掐死,以此构陷王皇后,而长子李忠自永徽六年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后,前几个月刚被赐死,不算尚未降生的太平公主,眼下仅有七子二女,泰半皆是武后所出——十四岁的五子李弘,十二岁的六子李贤,十岁的七子李显以及年仅三岁的八子李旭轮,诸子中最聪慧者便是李贤——李贤,字明允,高宗第六子,少聪慧,五岁能文,七岁能诗,有过目不忘之能,素为群臣称道,才华可谓出众,只是性格过刚,量略小,每遇不平,必鸣之。
李贤虽是少年才高之辈,可李显却从来就不喜欢李贤这个哥哥,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如此,兄弟俩每次见面,总要闹出些不愉快,大体上来说,挑起冲突的都是盛气凌人的李贤,可闹到最后,吃了亏的往往却是弱势的李显,若是往日,李贤这么一训斥,李显必然不甘示弱,非得出言反讥不可,一通子争吵下来,辩才不及的李显大多都是以哭泣而收场,然则今日李显心中纷乱,实无心跟李贤斗嘴,也不想在此时挑起甚事端,这便淡淡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地便走到了李弘的软榻边,垂手而立,就宛若不曾听到李贤的指责一般。
“哼,甚子受了风寒,这就是懒,既知身体弱,为何不操练,庸人!”
这一见李显不吭气,李贤顿时有种一拳打到了空处的失落感,脸色不由地便阴沉了下来,瞪了李显一眼,不依不饶地训斥道。
无聊!如今的李显早已不是原来的李显,有着三世的记忆在,又岂会被李贤这等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所激怒,甚至连看都懒得去看李贤一眼,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原地。
“六弟,这话怎能如此说,七弟有恙,我等做兄长的该多体贴些才是。”
李显不说话,靠在软榻上的李弘却看不下去——李弘一向身子骨弱,时常卧病在床,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个“体弱”二字,此际听李贤如此说法,摆明了有将其一并扫将进去的意思在,纵使李弘性子再柔和,却也忍不下去了,这便眉头一皱,有些子不悦地开口道。
“太子哥哥说得是,只是七弟一向懒散,我等当哥哥的,也该好生提点一、二,若不然,于我天家体面终归不妥。”李弘这么一开口,李贤这才觉自个儿先前的话颇有不当,只不过李贤生性刚强,并不打算就此道歉,再说了,对于李弘这个病怏怏的太子哥哥,李贤也不怎么看得上眼,自不肯就此低头,这便强硬无比地回了一句。
“咳,咳,咳……”
李弘并不擅长与人争辩,这一听李贤的话越说越浑,心里头更是不快了几分,气往上涌之下,脸色一红,不由自主地便咳喘了起来。
争,争,争!有何可争的,唉,你们俩能争个出个啥来啊,争来争去,还不全都被母后一杯毒酒送了卿卿性命,到了末了,也就白白便宜了李旦那个小子!李显满心不愿参与到两位哥哥的争执中去,再说了,到目下为止,他尚未想好自个儿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哪有心去理会这等口角之争,然则一想起自家的这两位哥哥将来的惨死几乎如出一辙,心中不忍之心顿时大起,这便苦笑地摇了摇头,站了出来道:“太子哥哥,六哥也是为了小弟好,小弟自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说得好,曾子云:吾日三省我身,正是此意,七弟最近功课有长进,好,甚好。”李弘素来好学,这一听李显出口不凡,先是一愣,而后抚掌叫起了好了,浑然忘了先前与李贤之间的争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乃是出自宋朝朱熹的《集注》,此时别说朱熹了,便是朱熹的祖父的祖父都尚未出生,此时由李显这个往日里功课着实一般的人物说将出来,确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
该死,说漏嘴了!一听李弘如此推崇此言,李显先是一愣,而后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剽窃了后世一把,不由地便是一阵汗颜,赶紧逊谢道:“太子哥哥过誉了,臣弟惭愧,惭愧。”
李贤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平庸无比的弟弟居然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来,眉毛一扬,张了张嘴,似欲出言讥讽一番,可话到了嘴边,这才现竟无从辩驳起,不得不停住了口,甩了甩大袖子,沉着脸,不再理会李弘哥俩个的相谈甚欢。
“改之,改之,加勉,加勉……”李贤倒是安静了下来,可被乳母抱在怀中的李旭轮却就此兴奋了起来,手脚乱挥乱舞地嚷嚷了起来,那副得意的小样子登时便逗得哥几个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殿中原本剑拔弩张般的沉闷气氛也就此消散了开去。
“尔等……”一众皇子们笑声着实大了些,正在后殿堂口团团乱转的李治立马被惊动了,回头一看诸子笑得开心无比,心中疑云大起,张嘴便要问个究竟,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就见一名宫女从后殿冲了出来,口中还一迭声地嚷嚷着:“生了,生了,恭喜陛下得一公主,母女平安。”
“啊……”李治猛然回过身去,又惊又喜地看着那名气喘吁吁的小宫女,嘴张得老大,呆愣了良久之后,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平安好,既是母女平安,朕便封小公主为太平公主,朕要大赦天下,来人,拟旨,快,拟旨!”
“恭喜父皇。”
“贺喜父皇。”
……
三位皇子一听自己多了个妹妹,全都来了精神,再一看自家父亲如此欢喜,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凑上前去,齐声出言道贺不已。
拟旨?为何如此急的要大赦天下?哦,是了,原来如此!李显虽也跟着几位哥哥拥上去称贺,可心里头却比两位哥哥多拐了道弯,略一思索,已猜出了自家父皇此举的用心何在——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这人正是中书侍郎上官仪。
上官仪,陕县人,生于江都,其父上官弘曾任江都宫副监,后死于宇文化及之乱,上官仪年幼,藏匿获免,渐长后,游情释典,尤精《三论》,兼涉猎经史,善属文。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六二七年),上官仪被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杨仁恭看重,举荐赴京师长安参加科考。上官仪以“对求贤策”、“对用刑宽猛策”二策中进士,诏授弘文馆直学士,累迁秘书郎;高宗即位后,于显庆元年(公元六五六年)被任命为太子中舍人,显庆四年(公元六六零年)被任命为都讲令侍讲,龙朔元年(公元六六一年)被任命为中书侍郎,龙朔二年(公元六六二年)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上官仪才华出众,个性刚直敢谏,麟德元年八月,趁武后有孕在身,于宫中静养之际,上官仪秘密上书高宗李治,言及武后专权,于国不利,当废之,高宗深以为然,密令上官仪拟招,准备废后,怎奈事机不密,为宫中宦官密告,武后获知此事,勃然大怒,绕过高宗,巧借名目将上官仪全家擒拿归案,三审已过,就待开春之后,便要全家抄斩了。
高宗李治生性虽懦弱,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于抄斩上官仪满门之事,李治并不赞同,只是惧内之下,并不敢公然为上官仪脱罪,此番之所以急着趁武后生女之际下诏大赦天下,正是打算借此机会,为上官仪一家谋一条生路。
因着年岁的缘故,此时的李显与上官仪之间并无太多的交集,只是每年岁末高宗大宴群臣时见过几面,然则对于上官仪的诗作却是没少拜读,对其人的风采也颇为赞赏,对其冤死之情更是颇多怜悯,前世那会儿,李显第二次登基后所下诏的第一件平反案便是为上官仪翻案,追封其为中书令,“往事”如今依旧历历在目,而今有了这么一个能亲自出手搭救上官仪的机会,李显自是不想就此错过。
怎么办,做还是不做?李显确实打心眼里想救上官仪一命,可又担心此举会惹来武后的无穷怒火,万一要是人没救成,反倒赔上自家小命,那可就不值当了,毕竟武后的厉害前世那会儿李显可是没少领教过,哪怕多上了后世李盛那么一段宦海搏浪的生涯,李显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能跟心狠手辣的武后扳手腕,至少在目前的情形下,李显实无这等能力。
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天既然给了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不试上一回,岂不是辜负了这番重生!就在内侍监拟招的当口,李显心里头各种思绪激烈地交战着,到了末了,后世李盛的思维方式占据了上风,李显打算赌上一回,试试看能不能就此改变一下自己将来那悲惨到了极点的命运!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赦天下乃是父皇体恤臣民之善举也,父皇仁慈,儿臣自不敢落后,如今诏狱中多有囚者,儿臣愿请命前去弘扬父皇之仁心,恳请父皇恩准。”眼瞅着内侍监已拟好了诏,又用过了玉玺,李显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命道。
“这……”
高宗李治本就存着要借机释放上官仪的心思,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急地下令拟招,只是待得诏书拟好之后,李治却又有些子患得患失了起来,迟疑着无法决定该不该立马将此诏书颁布下去,再说了,按大唐体制,诏书未经门下省附署的话,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偏生如今的侍中乃是许敬宗这个铁杆的后党,李治并无一丝的把握能让许敬宗附署这份诏书,正自愁间,冷不丁见李显冒出来进谏,不由地便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七弟休得胡闹!”
李治不吭气,李贤却从旁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叉指着李显,劈头盖脸地训斥了起来。
“七弟,父皇自有主张,朝堂大事不可胡言。”
李弘显然也不赞成李显的提议,很难得地与李贤持了同一立场,只是话语间稍为李显留了些余地。
“父皇,儿臣愿往,请父皇恩准。”
不管两位兄长如何个说法,李显并不为所动,梗着脖子进一步进言道。
“唔……”
李治向来就不是个有主见之人,这一见三个儿子意见不统一,不由地便没了主张,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嘴倒是张得不小,却老半天也没冒出句话来……&1t;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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