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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去时多注意些,将几个小的都拉好,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到底是亲娘最要操心,大李氏拉着几个小的,一路将人送到了牛车边,嘱咐的话说了许多,最后还是驾牛车的人不耐烦了,才放几人走了。
小李氏还笑着打趣她,现在长久不见,见了亲热。若是后面他们也搬来县城了,怕是看见就要嫌弃得转头就走了。
“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爱说俏皮话。”大李氏笑着曲手敲了敲小李氏的额头。
小李氏揉揉自己的额头佯装生气道:“您老还是快回去吧!就见了这么一会儿您就又看不惯我了罢!”
说得大李氏也笑了起来,也不继续唠叨,挥挥手让他们都走了。
回到家大李氏脸上的笑意都还没下来,一进门却见着孙长马着张脸站在院子里瞪她呢。一时间她也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还好意思问,你是不是又到老大面前说老二家的事了?老大媳妇尊重你、对你好,你就当人善良好欺是吧?迟早被你磨没了耐心,看你到时候如何!”孙长一拂袖子走了,对大李氏也是失望得很。他刚刚才知晓大李氏又在孙昌家面前哭诉孙明书如何不容易,惹得今日孙昌家便自己做主给孙明书拿了束修的钱。这老婆子还嫌不够,又将自己嫁妆里的几钱碎银子偷偷塞给了孙昌河,让他也买些肉蛋来吃,读书人可饿不得肚子。
“这老头子越来越会扫人兴,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怎么在他这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李氏撇撇嘴,自认今日没出什么事,孙长自从没当村长了,性格倒比之前怪了不少。此时也不多想。准备去找孙昌家问孙明书的事儿呢。
只是还没走到孙昌家常待的书房,就见着一向好脾气的陈氏正皱着眉头跟孙昌家说着什么。
陈氏从来轻声细语,就是大声说话也比不上普通农妇的正常声量,此时大李氏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瞧着两人的表情,大半是在置气。大李氏不爱掺和儿子儿媳房里的事,现在上去拉架,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劝都不知道从哪里劝起。不如等两人自己掰扯清楚好些。便转身回房没管了,只等明日再与孙昌家说孙明书的事。
陈氏确实是难得跟孙昌家脾气,起因是孙昌家今日私自拿箱子里的银子,给了孙明书十二两银子,让他交明年的束修。
他自然是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等家里外人一走,就自己跟陈氏交代了:“明书是个读书的苗子,他虽没有明诗聪明。但他向来读书刻苦,底子又扎实,过几年中个秀才不成问题。只是他现在每日抄书换钱,如何能专心读书?索性一年束修十二两,其他杂费算作三两,十五两一年也就够了。刚刚我便给他拿了十二两银子,让他好好读书,别将心思花在其他事情上,误了学业。”
按以往来说,陈氏对他的决定从来不会置喙,所以他才会直接办了才与陈氏说。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陈氏的反应这样大,一脸震惊地瞧着他,倒像他是个负心汉似的。
“你要疼侄子也得有限度,你又不是自己没有儿子,要靠侄子养老,得讨好他。你再这样帮下去,不说你侄子以后孝不孝敬你,你儿子就不会孝敬你!”陈氏一向都是温柔恭顺的,今日实在是被逼急了。如今家中进项有限,大的小的都在读书,老的也要一力供养,还要给女儿准备嫁妆。若不是陈氏娘家补贴,这个家怕是早要靠卖房卖地支撑了。掌家的人不知道多辛苦才撑起一个家,孙昌家还在慷他人之慨,“哪家农门学子是能一心只读书的?你还记得当初你读书时,不仅要抄书换钱,有时候还要拿着家里产的东西在集市上换了钱,才能凑够学费吗?”
当初陈举人能看中孙昌家,也是觉得这孩子有担当,不会一味只知伸手跟家里要钱。而且他学问虽好,家中情况在同窗中却是最末等。但他每日跟着一群公子哥读书,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不骄不躁,也不自卑敏感,实在难得。
自然也是没想到,人总归是难以十全十美的。善良有担当的背面竟然是——一直没有原则地帮助家里、弟弟。
陈氏已经算很大方了,平日里不用孙昌家开口,都帮着贴补他家。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家中生计也艰难,十二两银子不是一笔小钱,也不是补贴孙明书的最后一笔钱。一时竟忍不住眼泪,流着泪道:“当初分家时就没给他们少分,甚至老人也不要他们赡养,他们连一粒米都不出,都是我们供着的。若是有良心的,像你三弟,好歹三不五时的带着东西来看看两个老的。他们一家分家后,主动上过你这个门吗?你爹是个万事不管的,你娘虽然做些事,但她明里暗里补贴孙明书少了吗?说到底还不是用的咱们的东西,她的那点子嫁妆,用了一个铜板在这个家里吗?平日里就算出门买点子针头线脑,都是花的公中的铜板。二房分家分到的,加上你娘的嫁妆、私房,他们家要是省着点花,供孙明书再读个几年有什么问题?偏偏她赵小花,不顾自己儿子,把银子都给搬回自己娘家。孙昌河不管,孙明书也不管,就由着她搬。等没银子读书了就来我们这里张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原先是你们孙家挣银子给他们赵家花,现在我们陈家的银子也要由着她赵小花折腾了吗?”
陈氏一向要脸面,她认为的丑事都是不愿意说出口的,今日也是气狠了,孙昌家分家分到的那点地,赁出去一年也不过三十多两的收益,竟也好意思说也不说,私自就将一半补贴了侄儿。
所以她也没管家里人都在,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就说了出来。
孙明琴平日里没管过家里的花销,只知道家里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她虽然偶尔有贴补,但也都是一些吃食。
陈氏也从不用她的银子,让她多存些当嫁妆,以后嫁去了何家,腰板也硬些。她也想过住进县城,就算是一苗葱,一片菜叶子都要花钱买的。家里少了学堂的进项,宅子也自己住了,就靠着地里收的租子和门脸的租金过活,养着一大家子,还有两个读书的确实不易。
只是现在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主要是得让孙昌家收收他的圣母心,断了孙昌家以后继续帮衬的心。孙明琴在旁边帮腔:“人都说斗米恩升米仇,不是说不顾骨肉亲情,实在是这么些年咱们家在二婶那里得过半句好吗?只怕心里还埋怨我们给的不够多哩。”
孙昌家原本想回嘴说明书是不一样的。
这个“明”字还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就撇见孙明诗正站在门口,双目赤红地瞪着孙昌家。孙昌家分家时让的那些,说是让的孙昌家的东西,其实也是让的孙明诗的东西。只是孙明诗天性洒脱,也不看重这些,只想着自己爹开心便好。若分家时按常例来分,孙昌家见着弟弟们过的不好,定然自责。
只是孙昌家在大房几人的纵容下越来越过分,现下自己养自己都成问题,又要去管侄子读书的事。
“去锦屏书院读书本就所费巨大,三叔也是攒了些家底,现在家里的进项又稳定了,才敢让明礼他们去那里读书。可你知道我在书院里还见着谁了吗?”孙明诗顿了顿,冷笑了一声,“赵大壮。”
按赵大壮的水准如何能考进锦屏书院,但若是用银子堆着进去的,孙昌家便觉得更荒唐了:“老二糊涂啊!”谁家钱是这样花的,就算扔水里也能听个响儿吧,让赵大壮去锦屏书院那是连个响都听不到的。
大李氏跟孙昌家说二房的事也都挑拣着说的,只说了钱被赵氏搬回了娘家,好像是给赵四儿几个成亲用了,倒没有说还让赵大壮去读了锦屏书院。
孙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的钱谁心疼,孙昌家此时也铁青了脸色。若是给弟弟成亲用还有几分情有可原,也是赵氏的一贯操作,孙昌家都习惯了。倒没想到赵家人是真没把孙家的钱当钱使,这样就白扔了出去。
“明书是个好孩子,但他总归是二房的长子,二房一堆破事,他哪里能独善其身?咱们若是要管明书,二房和赵家咱们怎么管?”陈氏泄后又找回了理智,柔柔细细地开口。
孙昌家当惯了长子,从小就知道爱护弟弟,是一位很好的哥哥。但他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自己的娘子孩子重要还是弟弟重要,这点他心里还是门清的。
一家五口,除开表不了意见的孙明玉,其他三人都是一条心,孙昌家自然得反思自己:“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还望娘子原谅则个。”
就算孙昌家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了,也不可能去找孙明书将银子要回来,只能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下便将两个小的赶回房去,自给陈氏伏小做低赔礼道歉不提。
十几两银子孙明琴和孙明诗都没放在眼里,只是不能让孙昌家一直这样没有原则地给孙家二房钱。现在孙昌家自己都说了下不为例,孙昌家虽然心软善良,但言而有信,他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至少下次不会擅自将钱给了,还不知会家里其他人。
两人也算是达成目的,便也不再多管这事。
孙明诗跟着孙明琴一起往孙她房间行去,孙明琴还不住打趣孙明诗:“你小子刚刚还装的挺像嘛。”
孙明诗嘿嘿一笑,也不说什么。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并不那么重要,只要认定了是怎样便是怎样了。
两人回了孙明琴的房间,孙明诗挥挥手让小丫鬟退下,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这是茯苓霜这几个月的分红,何大哥托人送到书院的。”
茯苓霜除了第一个月分红多些,后面每个月差不多都是一百两银子。每次都是一张整一百两的银票,这让孙明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一百两,都是何霄为了方便,自己给她添上的。
只一张银票也没必要月月找人送,便不再每个月给一次分红,都是三个月一并给一次,每次都由孙明诗转交。
其实那一个信封里,不止装了薄薄的三张银票,每次何霄都另外夹带了一张纸,多是誊抄的一小诗。
既然知道信封里有夹带,孙明琴自然不会当着孙明诗打开。闲话两句便催着孙明诗回房休息,明日好早起苦读,明年争取考个秀才回来。
孙明诗早就猜到信封里有别的东西,只是未婚夫妻偶尔的一些书信来往并不算出格。何况目前看来孙明琴甚至没有回过信。他便揶揄地瞅了一眼孙明琴,笑嘻嘻地离开了。
自从上次端午节后,孙明琴对何霄本就改观不少,后来的相处中何霄也一直克己复礼,就算是私下的往来也把握着尺度。每次只一小诗,不会再有别的一言片语。
偶尔让家丁送了礼来陈家,多给孙明琴的多也是一枝花,一把莲蓬,再没有别的逾矩的东西。
偏偏搭配上每次的小诗,孙明琴又能品出别的意味来。
前几日何霄不知在哪里寻了一筐桃来,听送来的人说是北边送来的红蜜桃。这时节蜀地的桃子早就过季了,就这样一筐桃得费不少心,连陈家今年都还没吃上呢。
这次夹带的便是《诗经》中的一名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孙明琴细细地读了,从中也品出了些别的滋味,一个人坐在灯下,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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