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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这一发现而兴奋起来,眼前的邱凌依然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冲他微笑着说道:“邱先生,假如我没了解错的话,你是我的校友,学的是学前教育。你不可能对‘习得性无助’这么一个简单与普通的心理学用词感到陌生的。你越否定,越让我能够肯定你是在掩饰某些东西,从而对你更加感兴趣起来。”
邱凌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沈医生,我确实是苏门大学学前教育专业的,可毕业也七八年了,当时为了学分而灌进去的那些东西,现在谁还记得啊?”说到这里,邱凌扭头望向李昊,“李队!你们这么晚跑到看守所来,难道就只是要说些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吗?”
邱凌停顿了一下,做出一个稍做思考的表情来:“我怎么觉得李队你们几个人过来,是因为发现了我这案子某些重大突破口。或者是……或者是我这案子又有什么新的进展?”
“新的进展?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新进展呢?”李昊说这话的语速并不快,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心里和我一样,为邱凌这试探性的问话而惊讶。黛西制造了一起新的梯田人魔案,这一事件,关在看守所里的邱凌是不可能知道的。凶手是他邱凌,那么,在他的认知世界中,梯田人魔案就是已经告破,怎么可能发出“有新进展”的质疑呢?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么晚了,李队与沈医生都不回家休息,跑到看守所来提审我,让我觉得应该有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邱凌说完这话,后背弯了下来,他那修长瘦削的身体缩在金属椅子里,就好像一只黏糊糊的海螺,利用坚固的外壳,保护着阴暗的软体。
我突然出现一种感觉,觉得今晚我们会无功而返,造成这结果的是某一个我还没有考虑进去的因素,让邱凌没有完全展露他全身的锋芒,展现他要表现出来的狰狞。我退后两步,再次靠到了光线相对昏暗的角落里。眼前的邱凌并没有看我,他是在故意无视我的存在。
是因为地点!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待的地点。看守所的审讯室不可能是他想要与我交战的战场,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囚犯,没有任何资格与我对抗。因为他会感觉到金色盾牌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望向李昊:“李队!能带邱凌出去吗?”
“去哪里?”李昊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去我的事务所吧!”
李昊没有回答我,径直抓起手机,走到门口打了起来。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给汪局请示。几分钟后,李昊回过头来:“两个小时!汪局给你两个小时。”
我微微笑笑,扭头对邱凌说道:“邱凌,算是校友为你争取到的一点点福利吧!带你出去走走!”
一个小时后,小雪从市局折返回来。她在看守所办好手续,所里又派出了两位全副武装的武警。我们一行六人上了李昊那台警车。
邱凌那瘦削修长的身体,被李昊和两位高大的武警挤在后排。他脚上挂着粗大的脚镣,手铐与脚镣之间也有一根细长的铁链连着,让他根本无法伸展开身体。包括李昊在内的三位壮汉,把他挤得只能用半个屁股贴着车椅。
小雪开着警车驶出了海阳市第一看守所。夜色中的海阳城,宛如一颗闪烁着的星,在夜幕中依然绽放着美丽与多彩的光芒。警车在沿海大道上驶过,一侧是宁静却又祥和的大海,另一侧是不甘心湮灭的不夜城。
我打开了车窗,望着窗外拍打着沙滩的海水。文戈今晚不知道回来了没有,抑或又在学校度过这么个夜晚。海风那微腥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让我自动自觉地舒展着神经。
猛地,一个新的念头蹦了出来。
“停车!”我对小雪喊道。
小雪愣了一下,接着把车停到了沿海大道的路边。我扭头对李昊说道:“李昊,我想带邱凌下车走走。”
“沈非,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啊?邱凌是重犯,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是担当不起的。”李昊有点恼怒起来。
我冲他微微笑笑,重复道:“我就是想带着邱凌在海边走走,说说话。”
李昊没有反驳我,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接着又迟疑了一下,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另外两位武警战士说道:“没问题吧?我们三个跟在嫌疑人身边的话。”
那两个年轻的武警脸上泛出对自己体力的自信,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嫌疑人有脚镣手铐锁着,不会出什么事的。”李昊咬了咬牙,白了我一眼,然后拉开车门最先下了车。
我与邱凌肩并肩走到沙滩上,李昊他们四个跟在我俩身后七八米的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因为镣铐而一蹦一跳艰难行走的目标。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对邱凌说道:“这样没问题了吧!他们不可能听到我与你的对话。”
邱凌面无表情。很明显,他抗拒与我交流:“沈医生,我没你这么有雅兴,也并没有太多兴趣与你聊些什么。”
“是吗?”我故意反问道,接着我指了指身旁的大海,“邱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入魔障的,我只知道,现在我们眼前
这宁静的沙滩上,肯定也有过让你陶醉与放松的回忆片段。你是一个完全不应该成为罪犯的天之骄子,你应该享受的人生是安静与祥和的。”
邱凌摇了摇头,连着手铐与脚镣的细铁链,让他压根就直不起腰来:“沈医生,我不是一个年轻天真的少女,你苦心经营的背景与气氛,只是让我觉得更加难受。”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嗝,紧接着,他声音沙哑起来,音调低得让人恶心:“让我想要摧毁什么,掰断什么,结束什么。”
我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闪。眼前的邱凌突然之间狰狞起来,他歪着头,眼睛里放出异样凶残的寒光。他那因为镣铐缩着的身体,显现出来的也不再是无法伸展开来的压抑,而是散发出猎豹掠食前的夺人气势。
我的异样让身后的李昊等人第一时间朝我们冲了上来,我连忙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紧接着,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邱凌第二人格的突然展现,完全不在我预料中。我选择这宁静的沙滩,选择这微凉的环境,是想让邱凌放松紧绷的神经,与我进行一些推心置腹的沟通的。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我对于外围环境的这一布置,反而唤起了一个嗜血的恶魔出现。
我审视着眼前的邱凌,想捕捉一丝痕迹,用以证明他并不是分裂型人格。可是,我看到的这位对手,已经没有了之前温文尔雅的一面,完全蜕变成一只凶悍的野兽。他头压得很低,眼睛往上翻着,透过鼻梁上的眼镜望向我:“沈非,拿掉我的眼镜,让我看看你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
我的心一沉,眼前这第二个邱凌说出的话,好像之前就与我相识一般。我迟疑了一下,跨前一步摘下了他的眼镜。邱凌这才扬起脸来,现在的他并没有因为近视又摘下了眼镜而阴着眼睛,反而更加放肆地打量着我,说着好像与我是旧相识的话:“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个嘚瑟的模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人们的关注与尊敬的。”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他。我察觉到这第二个邱凌与之前我看到的邱凌有一点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现在的他是放肆与具有侵略性的,他会任意地宣泄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得到了进一步的确定,阴沉着脸的邱凌继续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海风拂面的微凉:“沈非,你很想了解我吗?你应该高兴的一点是,我也很想要你了解我。你听过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吗?你折断过树枝吗?你有没有想要伸出舌尖,舔一舔异性关节处光滑的皮肤呢?”
我继续沉默着,放纵着邱凌的激动。他做了一个有点夸张的舔嘴唇的动作:“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天使,相信你这号所谓的心理学家是知道的。那位天使居住在一个表面上平静的火山深处,他沸腾的思想就像火山沸腾的岩浆。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压抑着各种欲望不去释放,迟早会疯癫。所以呢?没必要禁锢天使的飞翔,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我们应该享用的人生。”
我点了点头,在这位已经呈现出来的人魔面前,我选择了迎合他的倾吐,却又需要进行一些反驳,让他可以更加全面地展现自己:“你认为的那位天使,在我们正常人看来,他是蜷缩着的恶魔吧!”
“恶魔吗?”邱凌望向我的眼神中全是凶悍的光,“那就是恶魔吧!我不在乎,我喜欢听到硬物被折断的声音,喜欢蹂躏无助呼救着的异性,喜欢让她们的身体如地毯般贴在台阶上,就像一块猎人自制的毛皮地毯。”邱凌把手里的手铐拉扯了一下,说话的声音越发沉闷起来,“知道被我杀死的第三个女人吗?她刚离开她那阳光高大的男朋友身边,一蹦一跳地走进她们学校的大门。我从大树后面冲出去,用手指捏住她的食道。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脖子由一截截的颈骨组合而成,温暖的血液在颈骨周围流淌。她痛苦地挣扎着,双腿不断踹着,用她大腿与小腿间的关节伸展,表现着她的求生欲望。我更加兴奋起来,我放飞了我的天使,我展开了我的翅膀。我是一只抓紧了猎物的鹰,高高飞起。没有人能够捕捉到我的踪影,没有人……没有人……因为我是天使,我可以飞翔……我飞向了我栖身的峰顶,用我坚硬的嘴,啄断猎物的关节……”
邱凌近似于疯狂地叙说着自己行凶的过程。他把每一个细节包装得很完美,披上了华丽的外衣,想要我明白他是那场狩猎中勇敢的猎鹰。我继续沉默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捕捉些什么,用以证明面前的人魔并不是他身体里一个新的人格,而是他想要逃避司法制裁的做作。这,也是李昊、汪局以及整个海阳市刑警们想要我证实的。
可惜的是,我无法捕捉到我想捕捉的东西。我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邱凌,完全是一个典型的多重人格患者的表现,甚至他原本的高度近视眼,好像也因为人格的转换而痊愈了,这在国外以往的多重人格案例中,是出现过的。
邱凌继续着,他在展现一个被血液与骨屑充斥着的现场。我的思维却没有跟随着他走进那一切;相反,我在不断思考自己需要如何引诱他出现缺口,让我能够进一步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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