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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祯正瞧着舞姬裙角飞旋拍掌叫好,听到这一声喊,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什么?我阿父回府了?又不是月末,他怎么回来了。”
武祯最好舞乐,没事就往各大小乐坊里跑,今日是听说她们排了新舞曲过来一睹为快的,谁知正到热闹时候,一个奴仆蹬蹬跑上楼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就朝她行礼,嘴里喊道:“二娘子,郎君回府了,让您赶快回去呢!”
舞乐声因为这个插曲而停了下来,众人都看向武祯。武祯拿起一旁的马鞭起身往楼梯走去,朝众人摆摆手,道:“我回去看看有什么事,今日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她的父亲是豫国公,唯一的姐姐更是当朝皇后。武皇后对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因此将她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二十六岁竟还未出嫁,整日里呼朋引伴,不是在乐坊妓馆里消磨时间,就是骑马牵黄浩浩荡荡带人出城围猎,没有半分。身为女子的自觉。不说在贵族官家的圈子里,就是整个长安的平民中,她的名声也是响亮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说罢,不等众人说话,已经飞快下了楼去。刚到楼下,迎面走来个十几岁的俊秀小郎君。这小郎君本一脸的不耐倨傲之色,待见到她,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颠颠的跑过来喊道:“祯姐,你果然在这!你怎么最近都不带我一起玩了!”
这群以武二娘子为的少年少女,乃是长安有名的一群官家子弟,公认的纨绔,其中又以武二娘子武祯最为出格,身份也最显赫。
武祯摇头笑道:“梅四,你还敢出门,你家父亲不是拘着你向学吗,偷跑出来当心被你父亲打断腿。”
蔡娘子垂拨弦,一曲琵琶完了,果然就6续有几位靓丽女子上了楼来,一时间楼上舞乐喧嚣,热闹极了。
梅家四郎君瘪嘴,嘟囔:“我才不怕他,唉祯姐,崔九他们都在上面吧,你去哪呢?”
武二娘子喝了一口甘甜的蔗汁,闻言笑道:“蔡娘子弹的,什么曲子都好听,尽可随意。”
武祯越过他往外走,头也不回道:“我父亲不知怎的回家了,找我回去挨骂呢,先走了。”
纤指一拨,一声清泠声响,蔡娘子看向最上席的圆领袍女子,道:“武二娘子想听什么曲,蔡娘先为各位助助兴,其他几位姐妹正在梳洗,马上便到。”
眼睁睁看着她走了,梅四郎君又焉成一团,踢踢踏踏地上楼去。老大不在,他感觉歌舞都没有什么趣味。
话音刚落,就有几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抱着琵琶等乐器上来了。前头那位抱琵琶的蔡娘子容貌倒不如何出众,但气质亲和,朝席上众人一笑,落座于一侧的软垫上。
武祯骑马回了大宁坊,这边几个坊多住的是显贵人家,大都在坊墙上开了门,正朝着宽阔大街,门口一排排的兵甲,看着格外威武。
奴仆答道:“昨日排舞劳累,今日几位娘子都晚了些,蔡娘子马上就会过来。”
待到了豫国公府,她潇洒的一跃下马,将马缰扔给奴仆,自己提着马鞭溜达进门。门房老丈见了她,低声道:“郎君在正堂等着二娘子呢。”
“众位娘子们起了吗?”有人问。
武祯低头一瞧自己这一身打扮,觉得自家阿父见了可能又得痛心疾,为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康健着想,也为了给他省一省口水,她决定还是先溜回自己院里换套正常的女子衣服。
虽还未入夏,但在太阳底下一阵奔驰,难免身上带汗。几位侍立在旁的奴仆立即动手卷帘子,让外面的清风吹进来,还有几位奴仆端上了各色鲜果饮品,一一摆放在几人面前。
结果,还是没能逃脱父亲法眼,贴着墙根准备溜走的时候被他逮了个正着。既然如此,武祯也不用费心遮掩了,跟着自家阿父走进正堂。
“闷着太热,都卷起来。”
豫国公武淳道从前也是个体面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年轻时候上战场打过仗,后来放到路州做过刺史,回到长安后成了尚书左仆射,后又荣升了三师之一,不可谓不风光。但他前几年死活要告老,不知道怎么的想不开,竟然还跑到南山脚下的须提寺出了家。
众人熟门熟路找到地方坐下,打头那绛红圆领袍娘子大喇喇的往一个矮榻上一座,盘起一条腿点了点周围垂下的竹帘纱幔。
皇帝几次带着皇后去要将他老人家请回来,他都一副世外出尘的态度,连脑袋上的头都给剃光了,态度坚决,帝后也对他没办法了,只能放任他在须提寺出家。
几位少年少女簇拥着带头那位女子,随着她一起闹哄哄的往宅子里走,上了一座精致华丽的二层小楼,小楼二层四面通透,只垂着纱幔竹帘作为隔档,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毯子,摆着许多锦垫矮榻和小几。
因为这事,武祯这位不着调的武二娘子名声更臭一层——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说豫国公是被她气的出了家。对此,武祯本人表示,一派屁话。
此处乃是西市最大的一家乐坊,里面出众琴师无数,琵琶一绝,还有许多曼妙的舞娘歌妓,每月都有新排的节目,是长安城显贵们最爱的一处消遣胜地。
不过豫国公这个家出的有些藕断丝连,他平时住在和尚庙,每个月月末,却总要回豫国公府住上一天,看望一下自己的二女儿武祯,毕竟这府里就剩下她一个待着,实在有些可怜。
来自各地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各家商贩的吆喝声,人群喧哗声,车马粼粼声,让西市更显嘈杂。少年少女们到了西市,径直进了一座白墙黑瓦红柱的大宅子,宅中有奴仆迎上来为他们牵马,引着他们往里走,显然对这群一看就是贵族子弟的少年少女们早已熟识。
可惜武祯并不这么想,她巴不得没人管自己,她父亲回来那一日,与其说是来看她的,不如说是回来训她的,这一日的具体流程就是豫国公拍桌子瞪眼怒斥她这个月又干了什么混账事,而她无所事事眼神放空的坐在自家父亲面前,一边听一边无聊的呆。
东西两市是长安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午后商家开了门,往来商客络绎不绝。特别是西市这边,胡商们几乎都聚集在这边,高鼻深目衣装奇特的大胡子们,身形窈窕面戴胡巾的白皙女子,还有皮肤黝黑的高壮男子,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大概也算得上是另类的父女感情交流。
一群人打马穿过好几个坊,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热闹的声响远远传来,没过多久就见到了西市坊门,几人纷纷放慢马,进了坊门内,与一群带着骆驼香车的胡商擦肩而过。
这回还没到月末,豫国公提前回了府,武祯还真有点好奇他干什么来的。
在她身后的几匹马上,还有两位娘子,不过她们穿的都是女子衣裙,唯一算得上出格的,大概就是没有戴上遮掩面庞的帷帽。其余几位都是郎君,俱是十八、九岁年纪,看上去只有为那位娘子年纪稍大,二十多岁模样。
豫国公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瞧着她这通身打扮,先拍桌子怒道:“你这穿的像什么样子!”
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绣金团花的圆领袍,脚踏黑皮靴。虽然穿着一身男子衣袍,但那伏于马上的曲线,以及昳丽容貌,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并非谁家郎君,而是一位娘子。再看她头上,没有戴着幞头黑纱,而是挽着个简单的女子髻,如此堪称不伦不类的打扮,由她穿来,却有一股潇洒与妩媚兼具的特殊魅力,令人移不开眼去。
武祯气定神闲,对父亲的怒火视而不见,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凑到了他身边坐下,笑意晏晏的问他:“阿父,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有什么事?”
宽阔笔直,稍显空荡的主街上,七八匹马飞奔跑着。坐于马上的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人人神采飞扬,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豫国公声音一顿,忽然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看着一大把年纪没个正形的二女儿,表情有点糟心,瞧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无法直视,扭开头看着一旁的帘子,才道:“皇后殿下给我送了信,说要给你说一门亲事,让我回来商量一下。”
春末,长安城遍植的榆树槐树已经覆满了绿色,在午间的阳光下散着草木的清香。
武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她诧异的唉了一声,抓了抓头,脸上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反倒颇有兴致的靠在小几上对父亲笑问:“是哪家不要命的郎君,竟然敢娶我?”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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