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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把上面的字迹弄花了,一沓沓纸张纷纷扬扬洒在地上,她的演讲稿、她考过的试卷、她在课堂上写给谭鸣的情书……
“你是收破烂的吗?”她轻声嘟哝,好像她哥就站在旁边一样。
沉默和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是她的情书。下面一行写着截然不同的笔迹,“沉默和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谭鸣在那封情书上重复写着这句话。
“二〇一五年,除夕了。谭溪,我好想你。”
谭溪抹了抹脸,盯着雪白的墙面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气。整理好了需要的文件,她把那些废纸都收好放进了柜子里。
钥匙转动,她把柜门锁上了。记忆停留在此地,人还要往前走,她要勇敢地往前走,她要走向谭鸣,还要和谭鸣一起走很长的路。
电视柜上还放着的坏掉的摄像头,谭溪看见了,意外地皱了皱眉。那还是她亲手安的,谭鸣现后就没再用过。只是她没想到她哥没把摄像头扔掉,除了断掉的连接线,一切都还完好无损。
黑色的微型摄像头安静地摆在那里,镜头对着她,如同司法女神的眼睛。谭溪的心突然像被绳子勒紧了一样,她走上前把摄像头扔进了垃圾桶里,鼻子一酸。
不能落泪,不能后悔,她哥还在医院里躺着。手机铃又响了,上一个是检察院的人在催递交的资料,这一个又是什么呢?
谭溪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谭鸣那七年来的影子,至亲在狱中缓刑,能留在身边的又全是逼迫他的人,前途未卜,明日无望。只是3天就已经让她脱力了,谭鸣是怎么撑过那七年的呢?
谭溪不再去想,呼了一口气接听电话。
“是谭鸣的亲属吗?”
“对。”是医院的来电,她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我哥怎么了?出事了吗?”
“不不,”对方解释,“病人苏醒了,院方来通知一下家属病情。”
“醒了?”谭溪一愣,她哥在病房里晕了3天了,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时竟手足无措,“我马上回去,麻烦您先帮忙照看一下……”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她伸手一模,脸上湿漉漉的。 “不用着急,病人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现在换了药又睡过去了。”
“也好,我忙完便回医院。”谭溪坐在沙上,闭着眼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您知道病人的妹妹是哪位吗?”
她一愣,“有什么事吗?”
“没有,病人醒来的时候神智还不太清醒,一直问他妹妹回家了吗……”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喂?你好?还有人吗……”电话断了线。
情书、试卷、摄像头。她张了张嘴,看见窗外一只椋鸟掠过。
谭鸣醒来时是在半夜,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答声。他动了动手指,旁边的人突然醒了,“哥哥?”他听见一声有点沙哑的嗓音,低头看见了谭溪。
“你已经睡了3天了。”谭溪帮他掖好被角,“现在是海市的医院,昨天刚转院过来。”
他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漂亮得很,脸颊长了肉显得水灵灵的,现在眼下乌青,除了整洁的衣服,整个人面色差得像3天没合眼一样。
“我去叫医生。”
“不用……”他一张嘴,嗓子像锈掉的齿轮一样,声音含沙带铁,一连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谭鸣拍了拍旁边的床褥,手上连的的吊瓶也跟着晃了晃,“陪我躺一会儿。”
今天的谭溪格外听话,一声不吭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单人病床很窄,两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她怕压到谭鸣输液的手,侧着身子往旁边蹭了蹭。
男人的手穿过腋下,拢着背把谭溪往里揽,可惜人刚醒,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她这样瘦小的个头都抱不动了。
“过来一点,别从床上摔下去了。”
谭鸣把吊针的那只手抬在半空,面前的人往里钻了钻,毛茸茸的头顶蹭着他的下巴。病床狭窄得像地下室的床铺,他很久都没有和人一起这么拥挤地躺着了。谭鸣摸了摸小手是热乎的,挺好。
“脖子还疼吗?”
谭鸣的手输了盐水,有点凉。他摸着对方脖子上的淡红色勒痕,动作像振动的蜻蜓翅膀。
“早就不疼了。”
谭溪把头埋在她哥胸前,闻不到清冽的皂香了。男人身上现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苦药味,她抽了抽鼻子,手指攥着蓝白的病号服一角,“再睡一会儿吧,医生说刚醒的几天还要多休息。”
她把手伸到谭鸣的脸下面,掌心托着男人的脸颊,长出来的胡茬扎的她手有些痒。“再睡一会儿吧。”
窗外无风无雨,今夜依旧是无数个平凡夜晚中的一夜。秋天把叶子吹落了,冬天早早就露出了端倪。谭溪没有睡着,只是安静地躺在一旁,等着给谭鸣拔吊针。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我都很有信心,无论考试、学业、工作,我都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好。”
房间的寂静被突然打破,她哥的声音很轻,谭溪闭着眼,感受到冰凉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眉头上。
“只有你让我不自信了。把你带到身边的时候怕养不好你,生病了怎么办,跟着别人学坏了怎么办,最爱打扮的年纪却穿的破破烂烂的,被同学嘲笑了怎么办……努力了,却没能做好,你是我唯一努力过却觉得失败的事……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是你进监狱的时候,第二次是你逃到了临城,第3次是这次。”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声音颤抖。谭溪闭着眼,不知道她哥哭了吗,她不想看她哥流泪,便只能闭着眼自己把泪水流干。
“怎么长大了身上还总有伤呢……”
像是自言自语,谭溪不敢睁眼,眼皮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谭鸣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气里的消毒水,热气喷洒在她头顶上,“你已经好好长大了,从来没让人失望过。让我失望的只有我自己,谭溪,只有我自己……”
声音淡了下去,她哥睡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仪器的轻响。 “你也很好,哥哥。”谭溪睁开眼,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去,“我也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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