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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虞荼以为是自己被现了,但很快,有人高的草丛小路里转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路歪歪扭扭,浑身酒气冲天。
他抬着手,指着桥上的傩者———
“哟~美女,去哪里啊?我送你呗~”
他的声音轻浮浪荡,一听就不怀好意。
桥上的傩者穿着一身鲜艳的服饰,宽大的腰封将他的腰勒得很细,丝细细编过,缀满了漂亮的装饰,戴着面具的时候,确实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傩者其实已经开口说过话,但醉出浑身色胆的男人根本就没细听,反正喝多了人不清醒,他就仗着这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往桥上走,手还没碰到傩者的衣袖,就从木桥跌到了水中。
桥下的水并不深,最多只能没过人的胸口,但喝醉的男人不知道是腿软还是没力,竟然一点点向下沉。那并不算满的醉意在夜晚有些寒凉的水中顷刻散得无影无踪,他挣扎起来,满脸慌乱失措,声音都因为恐慌而尖利:“救命!救命!救救我———”
放眼望去周围只有桥上的傩者,男人向他的方向伸手:“救我!你快下来救救我啊!”
傩者一只手撑在小桥的栏杆边,面具下的眼睛里充斥着兴味,他微微倾身,丝里的银铃出清脆的声音,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向前。
落水的男人眼里见状爆出希冀,却见那只手只是微微向下一压,他霎时间觉得肩上好像多了无形的重量,正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压着他没入水中。水淹过他的肩膀、脖子、下巴,又漫过他的嘴,眼睛和头顶,直到他完全没入水中,只能吐出一串串徒劳的水泡。
“呵。”他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一条绿藤破开水面,将已经溺水昏迷的男人卷起来拖到岸边。
傩者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只是将那双好看的眸子投向绿藤出现的位置:“这种垃圾,也值得相救?”
“一己之私妄断生死。”等人高的草丛前缓缓浮现一道人影,墨色长衫,黑凤眸,虽然容貌年轻俊秀,但那双眼睛却似在时间中沉淀了许久,有种与容貌不符的沉稳厚重,“不妥。”
“真像里世界那些满口教条的老古板。”傩者的手收回来,重新撑在桥边的栏杆上,那瑰丽的赤色瞳孔里,好像有虚幻的火焰在燃烧,他抬起手虚虚点了点自己的眼眸,那赤色的火焰似乎燃得更盛:“草木化形?有意思。”
他的话音还未落,那墨色长衫人的脚下便突兀地多了一轮光圈,光圈带着浅浅的银白,一直散到救了男人的那根绿藤上。
白光倏忽消散无形,碎成夜中点点星芒。
“嗳?”傩者的眼中闪出惊疑,“真身未知?”
惊疑过后,他反而更感兴趣了,傩者将手搭在那张粗犷朴拙的面具上,然后将面具拿下。
面具后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容貌清隽,有种不染尘埃的圣洁,勾唇笑起来的时候,赤色的瞳孔与眼尾却无端显得妖冶。
“你不认识我。”
他肯定地说。
谛长卿常年盘踞里世界通缉榜之位,不是他自夸,但凡不是居于深山老林、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的老古董,几乎鲜有人不闻他的恶名。里世界谛长卿的名字,可止各族小儿夜啼。就算真的不认识,他的天赋【光照真身】一出,也该被人意识到他的身份了。
可他面前的人实在太平静。
无论是他想要淹死那个敢调戏他的不长眼的垃圾,还是他突兀动手查探他的真身,面前的人都不曾有太大的波动。草菅人命也好,挑衅无礼也罢,都不能勾动他的情绪———谛长卿竟然从中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包容。
他的眼睛眨了眨,眸中多了一缕沉思。
草木族。。。。。。
电光石火间,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那个幼崽来的。”
“你们草木族是不是太护短了点?不过只是一道小小的‘魇’,被现后都不肯善罢甘休?”他身体微微一斜便坐在了栏杆上,夜晚的风拂动着他的衣摆,吹得身姿纤细的傩者好像随时会与风同去,“谁叫你们族崽子性子那么烈?好好在‘魇’里做一场美梦,等梦到了尽头自然就醒了,何必用惨烈决绝的方式脱离?”
‘魇’不过是他闲来无聊时随手练就的小技能,作用就是将人的意识拉入到一场本人最向往的美梦之中,在梦里可以拥有自己没有的一切,一切不合逻辑的地方‘魇’都会自动补全。
精神力越强的入梦者,梦境便越清晰越精细,梦境的范围便越大,梦里的逻辑便补全得越快越合理。
草木族都还没彻底成年的幼崽就算被‘魇’拉入了美梦中,恐怕精神力能幻化出的范围也小得可怜,说不定景物路人都是不成形的模样,也难怪会被现端倪。
谛长卿虽然是“魇”的制造者,但他将人拉入梦境后并不会清楚每一个入梦者梦中所见之景,只能感知到入梦者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脱离。之前在阳台上和他对视的那个幼崽,应该是用了最简单的也最痛苦的方式———自杀。
难怪家长找上门了呢。
沉迷美梦有什么不好?不过是心智不坚的人在一场大梦骤醒后容易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修炼过程中滋生心魔的概率大有增加罢了。
“叮铃~叮铃~”
谛长卿间的银铃开始响起来,地上因为溺水而五官痛苦皱巴的男人脸上露出舒心到有些猖狂的笑意,仿佛是沉入了一场志得意满的美梦中。
而那个男人旁边站着的人,却自始至终没有反应。
只有三种情况可以抗拒“魇”,一是一个月内被他的“魇”拉入过美梦中,二是专修精神力且水平与他差不多,三是面前这人的实力甚于他。
如果是后两种,那还真的有些麻烦。
帝长卿笑了笑,却没多紧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为了幼崽来的吗?”
他们一人在桥上,一人在桥边,仿佛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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