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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dquo;皇上今日有些反常，忽而敛眉哀叹，似乎苦大仇深；忽而抿嘴窃笑，似乎喜不自胜，还将我请到御前设了食案，硬要我陪他喝酒，复又将你祖父邀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关父拧眉道。

  &1dquo;说了什么？”关素衣好奇追问。

  &1dquo;说不该给你赐婚，倒叫你堂堂一品夫人，配了个戴罪之身的庶民，愧对我与你祖父，更愧对你，喝得多了还问我要不要请旨和离。”

  关素衣愕然道，&1dquo;赐婚是他的主意，和离也是他的主意，这位帝王还真是，”略略一想，摇头莞尔，&1dquo;还真是个土皇帝，全由着xing子来。”

  关老爷子不得不替自己学生说几句话，&1dquo;他的确是土皇帝，诸事不懂，然他有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纳谏如流，用人不疑，知错能改。既听得进朝臣甚至庶民的建议；又用得起白屋寒门，积弱贫士；且还能反躬自省，幡然改途。登基至今虽犯了些错误，却都及时弥补，只要持之以恒，不忘初心，将来必成一代明君。你说他土，焉知他的长处恰在这&1squo;土’字儿上。”

  &1dquo;父亲说得对。”关父亦深有同感，&1dquo;皇上的确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只这三点，便足以盖过前朝任何一位君主。只要你言之在理且真心为百姓考虑，他便会采纳，完全有别于那些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贵族。他让咱家和离，也是实实在在怕耽误了你，亦折损了帝师府的尊荣。”

  关素衣眨了眨眼，万没料到圣元帝在祖父和父亲心中竟能博得如此绝佳赞誉。犹记得上辈子，他登基初期手段生嫩，根本弹压不住世家与宗亲，大大小小闹出不少乱子，及至后来bao动四起才指挥重兵碾压全境，杀了许多人，堪称血流成河、白骨露夜，才终于治住朝内朝外。

  这辈子，他没耗费一兵一卒便分化了相权，压制了世家与宗亲，令皇权攀升顶点。这些改变并非因为他换了本xing，而缘于他有了更好的谋士，更眼界开阔的臣子。祖父和父亲的确功不可没，但下决断的人终究是他，所以眼前美好的一切，也都有赖于他。

  关素衣忽然就消除了上辈子对圣元帝产生的偏见，轻笑道，&1dquo;这位陛下倒是挺接地气的。”

  &1dquo;初时看他，似乎像个脾气bao戾的武夫，但相处久了便知他其实很随和。我与你祖父已当面拒绝了他的提议。咱们关家不是那等见异思迁、薄qíng寡义之辈，既然赵6离已经知错，总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依依觉得然否？”

  &1dquo;自然。”关素衣不想提及赵家，糙糙带了过去。

  关父察觉她面有异色，却又不好追问女儿后宅之事，只能隐下不表。说话间，三人已行至书房，关父忽然拊掌道，&1dquo;若你今日不来，我差点忘了一件乐事。快进去，我刚得了一篇奇文，正待与你共赏。”

  关老爷子亦兴致勃勃地道，&1dquo;你还记得尚崇文吗？”

  关素衣记忆力qiang悍，脱口而出，&1dquo;二十四师兄尚崇文，与祖父一样都是口拙之人，平时只知看书，甚少言谈，xing格似乎有些yīn沉。”

  &1dquo;他哪是yīn沉，而是外简内明。前些日子写了一篇策论，送与我指点，我细观之下惊为天人，忙把他叫来探讨，问答之下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更有高瞻远瞩与开阔格局，实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文。我与他再三修改再三探讨，然后呈给皇上阅览，又推荐他入三司担当要职，不日便会下明旨。你过来看看，也好跟着进益。”

  关素衣兴致高涨，接过文章如饥似渴地拜读，而后心猛然下沉。这遣词用句，行文习惯，怎越看越像徐广志的手？不好，祖父和父亲怕是入套了！

  ☆、第79章解套

  上辈子，徐广志以擅长策论而闻名，每有锦绣文章必定被他的门生传扬开来，大加追捧。关素衣闲得无聊也经常拜读，及至后来配别庄，绝了生路，便像入魔一般逐字逐句钻研，以比较他与祖父、父亲胜在何处。

  说句实话，他的确扫千军、文采斐然，若以行文论资排辈，当属佼佼者中最顶尖的那拨，从提出论点到步步验证，再到抛出结论，堪称环环相扣、jīng彩纷呈。而他的法太过特殊，因此只看了一个开头，关素衣就能肯定这必是他的文章无疑！

  &1dquo;爹，你当真与尚崇文探讨过这篇文章，且他对其中jīng要烂熟于心，对答如流？”关素衣再三确认。

  &1dquo;自然，每次讨论过后他都能提出更jīng妙的观点，然后与我一起修正。”关父察觉不对，拧眉道，&1dquo;依依怎会这样问？莫非此文有问题？”

  &1dquo;爹，这篇文章绝不是尚崇文的手，而是徐广志的。十日辩论想必你们也去看过，可仔细回忆他的每一句话，从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的开端，到论据迭出的中游，再到人深省的结尾，这种环扣式的行文乃他特有的手法。爹，您赶紧派人去调查一番，我怀疑尚崇文已经与他联起手来，意yù给你和祖父下套。”

  关老爷子目露jīng光，沉声道，&1dquo;把文章拿来我再看看。”

  关父一面派人去暗查尚崇文最近的行踪，一面与老爷子细细看文，果真找出许多痕迹。尚崇文的法他们自然熟悉，却对徐广志的行文很是陌生，但听过他十日辩论的人都会对他的渊博学识留下深刻印象，故也不是全无凭据。

  这篇文初时看来确有尚崇文的风格，但深入研读，其骨架jīng髓均为徐广志的手，里面对&1dquo;格物致知”的理解，完全符合徐广志曾在十日辩论中提出的观点，却因只涉及一两句，未能引起旁人注意。

  关老爷子和关父乃当世文豪，最擅长以文观人，又岂会漏掉种种疑点？之前不察一是因为对门生极其信任，二是压根没往yīn谋诡计上想。如今被关素衣揭破，自然明白其中关窍。

  &1dquo;好个尚崇文，每次都对答如流，可见与真正的者探讨协商过，这才送到我跟前来。如今我已举荐他入仕，倘若日后传出窃文盗名之事，我与你祖父不但会摊上任人唯亲、欺君罔上的大罪，还会落得个文名尽丧的下场。关家千年声誉，便都毁在我们手里了！”关父痛心疾，拍案大怒。

  关老爷子却稳如泰山，沉声道，&1dquo;急什么，且等下面的人拿到切实证据再说。对文人而言，窃取文名之罪堪比斩，可令他永世不得翻身。丑闻一旦爆出，我们关家倒霉，尚崇文定然也万劫不复。你说他为何肯赔上自己的前程与声誉？定是被徐广志握住了要命的把柄。顺着他背景深挖，必能找到线索&he11ip;&he11ip;”

  关父很快冷静下来，拱手道，&1dquo;父亲说的是，儿子再派些人手去查。索xing皇上还未下明旨招揽尚崇文入仕，徐广志若要报复，此时并非最佳时机，咱们还有力挽狂澜的时间。”

  &1dquo;知道便好，去查吧。”关老爷子看向孙女儿，宽慰道，&1dquo;今天多亏了依依。你那些师兄弟们，包括你爹，捏一块儿都没你能gan，果然还得我亲自来教才能成材！”

  &1dquo;祖父，您老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个儿？”关素衣哭笑不得，复又追问，&1dquo;若是找不到切实证据，咱家怎么办？”徐广志那人极其jian猾，既已把尚崇文摆在台面上当替死鬼，必不会留下牵扯到自己的证据。想治他很难，上辈子叶蓁、赵6离，甚至于秦凌云先后与他jiao手都未能伤他皮毛，其手段诡谲可见一斑。

  关老爷子半点不怵，淡然道，&1dquo;若此次抓不住他尾巴，那便下个回合见真章。但尚崇文那里定然留下很多蛛丝马迹，毕竟徐广志事后也要戳破他剽窃之罪，证据都是充足的，咱们直接从他手里拿便是。”

  &1dquo;拿到之后呢？”关素衣犹不放心。

  &1dquo;拿到之后我自会呈报御前，参你爹失察之罪。”关老爷子一字一顿道。

  失察之罪？这可比任人唯亲、欺君罔上、盗取文名三罪减省多了。父亲弹劾儿子，儿子再站出来悔过，关家的名声不但不会折损，还会更上层楼。从此以后，关家就是大公无私，忠君爱国的表率，而皇上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定也不会重罚，顶多闭门思过、减免俸禄罢了。

  关素衣略一琢磨，终于放下心来，冲老爷子笑叹，&1dquo;祖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今儿我总算深有体会。”

  关父亦羞愧拱手，连连致歉。

  关老爷子还是之前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摆手淡道，&1dquo;官场如战场，堪称qíng势万变，步步惊心，咱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丧命。然我还是那句话，只需行忠直之道，上无愧于君主，下无愧于黎民，纵死无悔。”

  &1dquo;父亲的教诲，儿子当铭记于心。”关父深深作揖，关素衣也连忙下拜。

  关老爷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1dquo;虽差点入了jian人圈套，但日后推举贤才，你擦亮眼睛的同时也不要太过避忌。纵是你门下的徒子徒孙，有真才实学的还得举荐，切莫因噎废食。若非依依是女儿身，我都想写封保书，荐她为大司马。”

  关父正待唯唯应诺，听到最后一句不免哑然失笑。老爷子还真是宝贝孙女儿，总以为地上天下唯孙女儿第一，连他这个当爹的都得退一she之地。

  关素衣也&1dquo;噗嗤”一声笑了，挽住祖父胳膊好一番逗。

  ----

  正如关素衣预料的那般，尚崇文盗取文章一事果然留下很多证据，却未牵连徐广志分毫。

  徐广志先是去觉音寺礼佛，然后&1dquo;即兴”写了一篇文章与高僧玄光共赏，还故作谦虚，让他莫要张扬。出家人不打诳语，玄光自是默默收了文稿，不予外传。过了几日，尚崇文也去觉音寺赏景，&1dquo;因缘巧合”之下得见文章，叹为观止，便偷偷誊抄了一份，藏入怀中带走，回到家反复研读，仿写一篇，随后找到原主，利用太常门徒的身份&1dquo;威bī利诱”，命他不准声张，这才提jiao上去，借机入仕。

  如今那张原稿在觉音寺，誊抄和仿写的稿件俱在尚崇文处，三张稿件并玄光的证词就是铁证，等尚崇文得了官职再爆出来，关父欺君罔上、欺世盗名的罪状也就落实了，纵然跳入huang河也洗不清。

  不等徐广志动作，关老爷子就把稿件一一弄到手，让玄光写了证词，又bī迫尚崇文认罪自书，随后怀揣诸般证据去参加朝会。

  关家生的种种变故，早已被暗探呈报给圣元帝，二位泰山有难，他哪能坐视不管，本打算治一治徐广志和尚崇文，却见老爷子雷厉风行地拟定了解决方案，心中感佩甚深，也就顺其自然了。

  今日朝会，站在最前列的早已不是王丞相。二府三司一分，权利皆散播出去，大家看似得了实惠，却谁也不能擅专，最后还得听凭皇上决断。然而即便如此，也比以往被王丞相压得抬不起头来qiang，故都心平气和，安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