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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动一下,走到油灯下,暖色的光照亮男人眉目,虽然神色肃然,却容貌秀美,见之忘俗,不同于阮无骞仿若女子那种好看,是晨间沾露清竹,是夜晚染霜枫林,清冽,动人,像浸在雪溪的美玉,只可远观,不敢靠近。
阮无病,是他。丁灵大喜过望,“阮无病?”
阮无病不答,目光从丁灵面上一带而过,转向阮无骞,“去开门。”
“你就不问问——”
“去开门。”
阮无骞摸一摸鼻子,拿钥匙开门,门锁当一声落地。丁灵重获自由,走出牢门又迟疑着站住。
阮无病道,“过来。”
丁灵紧张地抿一抿唇,磨磨蹭蹭走过去,到离他一臂之遥处又站住。阮无病微一俯身,攥住丁灵手腕。丁灵身不由主被他拖到身后,只觉握住自己的男人的手冰一样冷。
阮无骞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丁小姐福气不——啊——”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阮无骞双手掩面滚在砖地上,杀猪一样翻滚嚎叫。丁灵半日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吃了一鞭,这一下半点不含糊,从脑门抽到心口,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阮无骞双手掩面,一边翻滚一边嚎叫,指缝中露出血乎拉的一张脸,“……你敢打我?”
话音未落,凌空又是一鞭,又抽在面上,好在阮无骞双手掩在面上,全叫在一双手挡了,不然这张脸怕要被抽烂。丁灵眼睁睁看着他破皮流血,只觉腮帮子都陪着疼了一下。
阮无病掷下手中长鞭,“盼你谨言慎行。”拉着丁灵便往外走。他的步幅极大,丁灵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身后阮无骞嚎叫声半点不减,一声高过一声。
出地牢是漫长的隧道,隔三四丈才有一支油烛,潮湿又阴冷。丁灵不敢说话,只能默默跟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渐渐哆嗦起来。
阮无病站住。丁灵一个不防几乎撞在他身上,匆忙止步。男人的脸陷在黑暗中,丁灵却知道他在看自己,“阮无病?”
阮无病抬手扯开系带,除下斗篷。丁灵一动不动,感觉沉重的斗篷携着雪后松林的气息卷袭而来,搭在她肩上。男人俯身向她,系好带子。
他的动作很慢,系得很仔细,用了很长时间才挽出一个结。丁灵怔怔地站着,感觉他要退走瞬间灵醒,立刻抬手按住——掌下男人的手有粗糙的茧印,坚如磐石。
男人愣住。丁灵并没有用力,他却不能动,就这样被她按在心口,黑暗中触感放大到过度分明,他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生机勃勃。
二人近到这般田地,丁灵终于能够看清他的眉目。许久不见,男人瘦了一些,看着比雷公镇更加清逸,却仍是冷若冰霜难以亲近的模样,便叫他,“阮无病。”
男人仍不吭声,只是缓慢地抽回手。
丁灵用力压一下,没能留住,探手扯住他衣袖,“阮无病。”
男人绕开,张开五指握住她手掌,拉着她往外走。他使力很大,丁灵被他握得生疼,却不知怎地没有抗议,在经过漫长的牢狱之灾后,这样适度的疼痛让她有真实的生存感,是那种脱离了黑暗的,属于生命的生存感。
丁灵不被答理,便不肯再出声,只默默跟着。阮无病突兀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阮无骞的卢的来历?”男人没有回头,地道中声音有点沉闷,仿佛憋着一口气。
丁灵道,“我忘了。”
“又忘了?”男人被她气乐,冷笑道,“才多久不见,你这记性更加不济了。”
“不短。”丁灵道,“十三天,很久了。”
男人足下一顿,半日才重又前行,这一回便不肯说话。丁灵也不出声。二人一前一后出地道,突然天光大亮,照得人睁不开眼。外头居然不是夜晚,青天白日,日头正猛。一名净军立在地道口等候,看见二人忙着打躬——却是见过的,离开雷公镇时送的卢马给她的阮继善。
阮无病向地牢方向偏一偏脸,“阮无骞还在里头,你去把他弄出来,跟他说,没有下一次。”
阮继善一滞,“您打他了?”
“我不能打他?”
“可是——”
阮无病冷冰冰看他一眼。
阮继善一激灵,“是。”
“这次跟着的,不论是谁,不论什么官职,杖责五十,发往京畿采石场做工。”
“是。”
“随从全部都要换过,去传我令,再有人敢往烟花地逛,不论什么缘由,一律鞭死。”
“是。”
阮继善连连答应,又道,“马在外头。”
阮无病点头,仍然往外走。他自从出地道口便没有再握丁灵的手,丁灵手里落空便不怎么高兴,索性站着不动。阮无病脚步放缓,久久等不到人来,忍不住回头,“你怎么了?”
丁灵道,“脚疼。”
阮无病皱眉,“方才不是好好的?”见丁灵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只能走回来,“我看看。”便往她身前蹲下。
丁灵低头,总算在男人雪白一点指尖即将触及她的鞋面时退一步。阮无病仰起脸,疑惑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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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盯着他,忽一时沉身蹲下,同他四目相对,“阮无病。”
阮无病微微侧首,是个倾听的姿态。
“你回来,是特意来寻我么?”
这一问猝不及防,阮无病偏转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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