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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过了吗?”顾长愿问。
边庭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
“还是不会说谎。”顾长愿笑了一声:“你等等。”
他转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了手术服,换回松垮垮的T恤。顾长愿半掩上门,透着门缝的光,找了块干净地儿坐下来:“就坐这儿吧,我们一起吃。”
边庭呆呆站着,顾长愿揪了一下他的袖子:“愣着干嘛,来吃啊。”
边庭挨着他坐下,白粥冒着热气,面上飘着几颗枸杞,顾长愿舀了一勺,牙齿咯棱一下,没想到粥里还有雪梨,切成了末,藏在里头几乎看不见,入了口才嚼出味道,酸酸甜甜的。
心突然就化了。
真好。
“明天让人把隔离室的床单和枕头都烧了,再把房间打扫一下。窗户也不用一直封着了,打开透透气。”顾长愿说。
“好。”
“岐舟的木头盒子得给他送回去,枪也是。”
“好。”
“边庭……”顾长愿唤道,灯光下边庭眼眶深陷,下颌消瘦得像个桩子尖儿,又想起他守了他两夜,几乎没吃没睡,心疼坏了,把饭盒递给他,抬手摸了摸他短短的茬儿,“你也去睡一会儿吧,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你瘦了很多。”
边庭嗯了声,抱着饭盒,寡淡地扒了一口。一道白光射向他们,刺得他睁不开眼,边庭放下饭盒,光线随即暗了,军绿色的枭龙皮卡稳稳当当停在两人面前。
平头跳下车,何一明跟着下了车,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冷地瞥开了。
顾长愿站起来:“岐舟他……”
平头叹气:“没能带回来。镇上已经知道岐舟死了,我们想偷偷把遗体带回来都不成了。”
边庭闻言也站了起来。
平头说:“我听镇上说,岐舟受了风寒还在夜里跑了出去,最后病得太重,撒手人寰了。”
话虽这么说,但谁听了都清楚,这多半是婳娘为了隐瞒岐舟感染,编了个简单的理由。
顾长愿:“镇上的人相信了?”
平头摊手:“他们从不怀疑婳娘。”
“那她打算怎么安葬岐舟?”
“还不清楚,高排长还在镇上守着,”平头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反正遗体是弄不回来了,婳娘坚决不放。哎,现在镇上都传岐舟是得了风寒病死了,风寒又不是多大事,咱们却要把尸体带走,是挺玄乎的。”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一明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他在婳娘那儿碰了钉子,憋了一肚子火:“玄乎什么?她就是不想镇上有奇怪的传言。她怕镇上恐慌,所以隐瞒了岐舟感染的事,现在人死了,正好不用瞒下去了。我们要带走岐舟,她就要再编造一个把能岐舟交给我们的理由……”
众人鸦雀无声,谎言一旦说出了口,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顾长愿看了一眼何一明,何一明还在气头上,倒是没看他。
很少插话的边庭忽然开了口:“如果镇上的人现婳娘骗了他们会怎样?”
众人齐齐看向平头,平头被问得一愣,先是无话可说,后来才想出一句。
“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时间,屋外又静了,一个个都木着一张脸。暮色深沉,屋顶上挂着一盏灰扑扑的灯,照得每个人脸上像涂了一层生石灰。半晌,远处串出一团黑影,黑影扑棱着飞上天,消失在视线里。渐渐的,风中传来古怪的呜声,声音起初飘忽不定,很是虚渺,顾长愿以为是自己又耳鸣了,犹豫着四下张望,却见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才意识到不是幻听。
声音仿佛风沙穿过巨大的号角流动在山海之间,舒砚被吵醒,站到人群中间,有光膀子的士兵走出来,杵在阳台上眺望。
“什么声音?”舒砚揉着眼睛问。
“这是火祭的信号,”平头说,“要火祭了。”
第五十九章瓦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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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
雨天的夜晚,鸟归巢,云也静了,白天呼啸盘旋的风变得细碎如竹节虫爬过草地,人们围着帐篷昏昏欲睡,他们刚刚从一场浩劫中幸存下来,情愿挤着也不愿意落单,那些分散在镇子东南西北角的草屋成了空房,只有在为牛羊喂食的时候才会有人光顾。
婳娘屋里亮着烛火,岐羽蹲在床头,用毛巾擦拭着岐舟的身体,一股沥青味从岐舟身上散出来。这是一种古老又繁复的防腐技术,用小火煎熬茅香、桂皮、辛夷、藁本、良姜、雄黄,把药汁涂在尸身上,防止尸体腐坏。
“我来,你去睡吧。”婳娘说。
岐羽摇了摇头,像伺候卧床的孩子一样擦拭着岐舟的手心,远处传来浑厚的号角声,岐羽像没听见一般,只盯着床上的人。
婳娘看着岐羽枯瘦如弓的背,轻轻叹了一声。窗外透着微光,镇子口有黑影晃动,三个半身赤裸的男人,把牛角号高高举过头顶,面朝远山送去穿云裂石的声响。
门帘忽地动了一下,婳娘转身,对上一双怯怯的眼睛,凤柔站在帘外,偷偷地往里瞧。
“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我看看岐舟,他怎么就……”凤柔怯生生地说。
婳娘走到凤柔面前,又瘦又狭的脸上笼罩着疲劳和威严,凤柔不敢看她,就侧过头去看那床上的身体。岐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凤柔打了个寒颤,跟着婳娘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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