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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那三罐小鱼干,他在途中吃完了一罐,本想着一路需停靠好些个码头,便差遣了小厮挨个儿去问,结果竟没有人见过,好不容易问到一个,那渔民说觉得应该是某种大鱼的崽儿。
那小厮听了眼前一亮,觉得有戏,又见那渔民捧着罐子左看看右看看,又摇头道:“还是不像,大鱼通体皆布满了鳞,这鱼看着不大像有鳞的模样。”
就这样一路回到了京城,他又想着京城的大食肆或许有人能识得,便亲自带了一罐去问。谁知那掌柜的见了也觉得稀奇,便和他商量着花三两银买了下来,放在自家店中试卖,又许诺卖得的钱分一半红利与他。
这公子家中产业大,当然不在乎这一两二两的,只是见那掌柜的似是十分有兴趣,自己便也想着试试看,毕竟大家都没见过这种鱼,就算是投石问路吧。
可过了两日,那掌柜的便差人来了他府上,给了三两二钱银子。被差遣的人还纳闷儿着,怎的给个三两银子这公子便如此高兴了。
他还不知道,眼前这公子心底正快算账来着。
三两二钱是一半的红利,那么这罐子小鱼便卖了六两四钱,加上那掌柜自个儿掏的三两,那便一共是卖了九两四钱。
这公子心想,他买来可是只花了二两银子啊……他又细问那来送银子的人,这才得知,食肆掌柜的将一罐子小鱼生生装出了八盘当下酒小菜卖,拿了个精致的青花小碟,放些凉拌豆芽铺底,切几丝青红辣椒,再抓一小撮鱼在最顶上,最中间还放了颗枸杞子。如此,三十来条小鱼干硬生生被他摆成了一盘大菜的模样。
听到这里,又想着一路上打听来的消息,他便有了个主意。
这日晚饭间,他便捧着这陶罐往桌上一搁,说千里迢迢带了罐乡间小食回来。
他大哥看了一眼,还好生嘲笑了一番,说他莫不是吃船上的菜汤吃怕了,把这没长大的小鱼都当成了人间美味。说着便随便捻了一条丢进嘴里,这一下便愣在那儿了。
见此情形,饭桌上的人皆好奇地拿着箸子轮流尝了一圈,都觉得味道鲜美。又听得他说,这鱼好生稀罕,只在二里铺镇见到过一个姑娘卖,且将与食肆卖鱼得分红的事儿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沉默了下来。
他家主营的是漕运,其次是镖局,要说商铺贩卖,还真没多少营生,顶多就是他母亲那些个在京城的陪嫁铺子。只是这吃食的利润着实可观,眼下这名头还没打出去,在食肆随便卖上一罐这价格便翻了近五番,全家人便都开始思考这一生意的可行性。
还是他爹先话,说让他再跑几趟二里铺镇打探情况,于是这才有了刚才那神神秘秘的一幕。
“那我年后再来一趟,若真能养出来,这鱼指不定还能贩去京城卖。”那公子给阿萝稍微透了个底,只不过阿萝这边还未养殖出来,一切都还是空谈,须得看到成果后,再行商议其他。
阿萝一听,别提多兴奋了,若真能贩去外地,那这银鱼的销路便不成问题了。
两人谈罢,小厮便上前来付钱了。他数了几块银锭地给阿萝,笑着道:“姑娘,这是七罐吃食的银子,共十四两,你数数。”
阿萝接过略掂了掂,便点头,“不用数了,你家公子是做大生意的,不会欺负我们做小买卖的。”
双方客气了几句,那小厮这就回船上预备着起锚了,又搬出一个筐来,对着那公子说,“公子,这筐藤绳是不是扔了?一会儿朱仙桥镇还要上好些货,怕是没地儿摆了。”
那公子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随他去,正好阿萝看了过来,盯着那筐里的藤就不眨眼了。
阿萝赶忙上前招呼道:“公子!这藤你不要了?可以给我吗?”
本就是要扔的,那小厮自然愿意,抓了一大把捆了一下便递给阿萝。
这些是从南洋来的异国客商手中拿货捆箱笼用的,许是粗老的藤蔓不够用了,他们便也扯了些嫩绿的藤混在其中,一直便仍在船上的角落里,直到今日在码头下货时才现。
“对了,我叫秦瑜,你怎么称呼呀?”那公子站在甲板上打着扇子,又恢复了翩翩然的形象。
“阿萝。”
“那阿萝姑娘,下次再会了!”说罢还拱了拱手。
阿萝笑着,欠身行了个礼。目送着货船慢慢远去,这才转过身,却见陈川捧着五个洗净的瓷碗,立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她,面露愧疚之色。
且说这陈川,方才秦瑜的那艘船进港之时,就默默跟在阿萝身后,去河边刷碗了。又见他们聊得熟稔,心中泛酸,一边刷还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一直到那小厮下来付银子,他这才得知,原先阿萝给的那罐子小鱼干和雀酢竟卖了二两一罐,惊得手下一滑,一只碗便不小心滚进了河中,再也找不见了。
方才他还想着以后出来做活儿,哪怕是来码头做挑工,一日也有三十来文,却万万没想到,阿萝随意塞给他两罐吃食,便能顶得上他一个多月的工钱,瞬间大受打击。又不小心滚落了一只碗,只觉羞愧无比。
阿萝与陈川二人回到树下,阿萝见四下无人,便将方才小厮给的银锭数了约摸三两出来,塞给了陈川,这便是差不多一半的货钱,毕竟后期加工和材料是阿萝自己鼓捣的,这三两便算是陈川的辛苦费了。
陈川大惊,死活不肯要,就听见阿萝俏皮戏谑的声音:“陈三哥,我家可没那么多碗让你摔。”他闻言又立刻双手护住瓷碗,这便被阿萝钻了个空子,将银子塞进他的前襟。
阿萝佯怒:“陈三哥,这三两是你该得的,那日若是不是你跟我一块儿,我可捉不来那么些黄雀。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就自个儿上山了,再不带你。”
陈川听罢就不敢动了,方才他见阿萝与那富家公子相谈甚欢,便已觉得无地自容,若是连这一点点相处的机会都没了,那他……他……
陈川不敢再想,只好收着银子,觉得胸前那几块碎银子滚烫滚烫的。
阿萝见陈川收下了银子,暗自好笑,又得意起来——就知道这傻愣愣的最经不住她的吓了。
她又提了桶去寻丽娘,陈川便主动背起阿萝的篓子跟在了后面。
“阿萝,你来看看这契如此写可还行?”丽娘坐在柜台后朝她招招手。
阿萝接过大致看了一遍,觉得写得十分稳妥,两人便画押签字,各留一份。阿萝又取出自己的钱袋子,拿出十二两交给了丽娘,两人约好五日后前来交接钥匙。
陈川在后头看着,顿时震惊无比。
没想到阿萝不声不响竟盘了个铺子,一出手便是十二两。
要知道,这年头种田的庄稼汉一亩地也就只折四两多产出,刨去家中嚼用,朝廷税收,一亩产出折算下的银两能剩三分之一便算多的了。
陈家拢共八亩地,还是靠着早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银钱置的,如今一家人的积蓄恐怕也就是二三十两的样子。陈川郁闷地想着,他如今和阿萝的差距只怕是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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